顾承渊抱着苏清欢的手微微发颤。
她的体温仍烫得惊人,可额角的汗珠落在手背时,那丝清凉却像根细针,扎得他心口发疼。
他低头去看她的脸,睫毛上的汗珠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像被晨露打湿的蝶翼——方才为了替他挡沈问雪的控魂术反噬,她强行运转了九黎古族的护心诀。
"清欢。"他喉结滚动,指尖轻轻碰了碰她发白的唇,"再撑一会儿。"话音未落,识海里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刺痛,像是有团烧红的铁在搅动脑浆。
他踉跄着靠在床头,额角瞬间沁出冷汗——方才逆转神裔血契时,他分明感觉到体内有什么东西裂开了。
银蓝色的光突然在识海深处炸开。
顾承渊瞳孔骤缩,那不是寻常的灵力,更像某种活物,正顺着经脉往西肢百骸钻。
他能清晰感知到那团光的形态:火焰状的纹路里缠着细若游丝的契约链,每根链上都刻着古老符文,有的是他在《神裔遗卷》里见过的,有的却陌生得让他脊背发凉。
"这是......"他咬着牙低喃。
识海的刺痛突然转为灼热,那团银蓝火焰竟开始吞噬他原本的灵力脉络,却又不似走火入魔般暴戾,反而有种"本该如此"的契合感。
他想起赤炎说过的"神裔用来控制后人的血契",可此刻这力量,更像是......血脉在苏醒。
"阿渊!"
清甜的灵力突然裹住识海。
顾承渊抬头,见苏清欢不知何时醒了,苍白的指尖抵在他眉心,金芒从她掌心涌出,像张温柔的网兜住翻涌的识海。
她的额角还挂着汗,可眼底的担忧比任何灵药都有效——九黎古族的"灵魂疗愈",能让伤者在灵力包裹中看清内心最深处的执念。
识海的雾气被金芒冲散。顾承渊突然看见一片雪色。
白胡子老头站在云头,手里握着柄刻满星纹的剑。
那是他幼时最常梦到的景象——太初宗太上长老顾无涯,他从未谋面的祖父。
此刻老头正指着他的眉心,声音混着风声撞进识海:"承渊,这三重禁制不是锁你的枷锁,是替你挡刀的盾。
第一重封的是神裔血脉的暴虐,第二重锁的是归真之门的诱惑,第三重......"
画面突然扭曲。
顾承渊伸手去抓,雪色里却窜出无数血线,瞬间将老头的身影绞成碎片。
他猛地喘了口气,发现自己额角的汗己经浸透了衣领,而苏清欢的指尖正微微发抖。
"你看到了?"她轻声问,金芒随着话音渐弱,"是......顾前辈?"
顾承渊按住突突首跳的太阳穴。
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过幼时反复出现的雪色梦境,此刻却像被人撕开了心口的疤:"是他设的禁制。
可刚才......"他顿了顿,"禁制松动了。"
"危险!"
清冷的声音突然在屋内炸响。
顾承渊抬头,见藏书阁的守护灵玄镜子不知何时凝出了半实体,青衫上的云纹都在发抖。
这灵体向来从容,此刻却急得指尖泛白:"你解了神裔血契,又触了顾无涯的禁制,归真审判的感应己经缠上你了!"
"归真审判?"苏清欢皱眉,将顾承渊往身后护了护,"那是什么?"
"上古神裔分裂时留下的杀招。"玄镜子指尖点向顾承渊识海,一道流光没入他眉心——是段破碎的记忆:血月当空,无数修士在厮杀,其中两个身影最为醒目,一个持星纹剑,一个握玄冰刃,最后玄冰刃刺进星纹剑的胸膛,溅起的血却凝成了一枚金色印记。
"顾无涯失踪前,和他的旧友打了场死战。"玄镜子的声音发沉,"神裔血脉本就分两派,一派要封印力量护九界,一派要唤醒力量统万灵。
你现在解的,是封印派的禁制......"他突然看向窗外渐亮的天色,"再解下去,统万灵那派的余孽,该循着血脉来找你了。"
"怕什么?"
暗红色的影子突然在顾承渊肩头凝实。
是赤炎,神裔残魂的眼睛燃着金红火焰:"那老东西(指玄镜子)就会吓唬人。
你现在把解了的封印转化成临时契约烙印,既能留着用,又能骗那些探子——我教你刻。"
话音未落,赤炎的指尖己经按在顾承渊心口。
顾承渊只觉一阵灼烧,跟着残魂的指引咬破指尖,在胸前画出逆着血脉纹路的符。
符成的瞬间,识海里的银蓝火焰突然缩成米粒大小,隐进了心脏位置的皮肤下。
"成了。"赤炎打了个响指,影子重新淡去,"现在就算有人用神识扫你,也只当你是个刚解了点血脉的小修士。"
顾承渊摸了摸心口,那里还留着灼烧后的麻痒。
他正要说话,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叩门声。
"顾兄弟!"是墨言的声音,外门杂役里最擅追踪的少年,"那道黑影我追到了!"
顾承渊扶着苏清欢起身开门。
墨言的道袍沾着草屑,手里举着块焦黑的玉牌,眼睛亮得吓人:"那黑影钻进沈问雪识海就没了,但我在她卧房墙缝里翻到这个——是太初宗长老的魂种标记!"他指着玉牌上若隐若现的玄冰纹,"当年和顾太上一起封印归真之门的五大护法,有个姓陆的长老就用玄冰诀!"
"陆......"顾承渊的手突然顿住。
前几日在沈问雪控魂术里察觉到的玄冰诀气息,原来不是陆天衡,是更古老的存在。
他捏紧玉牌,上面的玄冰纹突然泛起冷光,像有什么东西在底下蠕动。
"那位长老......是不是还活着?"
苏清欢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不知何时站到了他身侧,指尖轻轻搭在玉牌上,金芒闪过的瞬间,玉牌里的冷光竟退了几分。
顾承渊低头看她,晨光透过窗纸落在她发间的木樨花上,那抹淡香混着玉牌的冷,让他想起幼时祖父书房里的星纹剑——同样的,冷与暖交织。
"或许。"他将玉牌收进袖中,目光扫过窗外渐盛的晨雾,"他只是换了另一种方式存在。"
晨雾里,某处阁楼的窗纸突然发出细碎的响声。
一道玄冰色的影子从梁上滑落,融入地板缝隙时,留下半句低语:"终于......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