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门檐下的铜铃被夜风吹得轻响,顾承渊抬眼时,月光正落在执法长老腰间那方玄铁令牌上。
令牌表面浮着的"执"字泛着冷光,像淬了毒的刃。
"李长老。"顾承渊抹了把嘴角的血,声音却稳得像山涧老松,"深夜带弟子回静室,也算擅闯禁地?"他手指不动声色地勾住腰间储物袋,里面叠着的三十六张符篆还带着体温——这是墨言今早用秘银丝混着灵蚕纱连夜赶制的,专破执法堂的锁魂阵。
李长老的目光扫过他身后的苏清欢与白芷,停在白芷眼尾那抹淡粉上:"顾杂役倒是好本事,能带着两个外门弟子在禁地里乱窜。"他袖中探出半柄乌木戒尺,尺身刻着的"清规"二字在月光下泛着幽蓝,"跟我去执法堂说清楚,或许还能留你条......"
"不必了。"顾承渊突然笑了,指节叩了叩储物袋,"我正想请各位长老说清楚——这道侣选拔的规矩,究竟是太初宗的门规,还是玄冥教的阴毒算计?"
李长老的戒尺"咔"地裂了道细纹。
山巅归真殿的晨钟恰在此时撞响。
顾承渊望着被钟声惊起的寒鸦,看着它们扑棱棱掠过月光,想起三日前在藏书阁最深处翻到的残卷——那卷边角被虫蛀的《玄冥密录》里,正画着与道侣选拔测试台一模一样的聚魂阵。
归真殿的议事厅里,檀香烧得正浓。
十二位长老分坐两排,首座的大长老抚着白须:"承渊,你前夜擅闯禁阁,今日又带外门弟子夜探禁地,现在还说这等......"
"证据在此。"顾承渊将储物袋里的东西一一摆上案几:染血的绢帛、刻着玄冥鬼纹的测试石、还有半块从黑袍修士识海取出的契约残章。
绢帛展开时,里面掉出粒朱红药丸,滚到三长老脚边——那是前日在白芷房里找到的,掺了蚀骨粉的"补元丹"。
三长老的瞳孔骤然收缩。
"道侣选拔表面选双修道侣,实则是用契合度测试抽取修士精血,喂养玄冥教的镇教邪物。"顾承渊指尖点在测试石的鬼纹上,"这石头里封着的,是白家先祖的残魂。"他转向白芷,见她正攥着那方染血的襁褓,指节发白却没哭,"白姑娘的蚀骨印,就是被这石头种下的。"
"一派胡言!"五长老拍案而起,震得茶盏跳了三跳,"太初宗立派千年,岂容你一个外门杂役污蔑!"他话音未落,二长老突然呛咳起来,指缝间渗出黑血——正是前日在竹林里追他们的黑袍人身上的毒。
顾承渊盯着二长老脖颈处浮现的青鳞纹,那是玄冥傀儡的标记。
他早该想到的,归真殿那道若隐若现的气息,根本不是跟踪,而是在给傀儡们下指令。
"爆。"他轻声说。
三长老突然惨叫,他腰间的玉佩"砰"地炸开,碎玉扎进五长老手背。
顾承渊早将契约残章的另一半融进了所有测试石里,这些长老身上的傀儡印记,本就是用测试石的灵力养起来的。
议事厅的灵力突然凝固。
顾承渊心口的契约之心泛起金光,那是他用精血喂养了三年的本命法宝。
二长老刚要扑过来,被这金光一撞,首接栽倒在案几上,青鳞纹顺着他的血管往头顶爬,最后在天灵盖处凝成个扭曲的"冥"字。
"好个顾杂役。"大长老的白须无风自动,"你早知道他们是傀儡?"
"昨日在藏书阁,我翻到了太初宗与玄冥教的旧约。"顾承渊从袖中摸出本泛黄的《宗史》,"三百年前,初代大长老为求神裔血脉,与玄冥教做了交易——用道侣选拔的精血,换他们帮忙寻找神裔容器。"他看向大长老,"而神裔容器,正是顾家血脉。"
殿内一片死寂。
苏清欢突然握住他的手。
她的手暖得像春阳,顺着掌心的纹路往他经脉里钻,帮他压下翻涌的血气——方才用契约之心封锁灵力,耗了他小半的修为。
"要验证这一切,只需要看道侣契合度的真相。"顾承渊转向一首沉默的柳问雪,"柳长老负责测试台,应该知道那所谓的契合度,测的根本不是道心,而是血脉。"
柳问雪的手指绞着袖角。
她是太初宗最擅算的长老,此刻却像个被拆穿的孩子:"神裔血脉需要特定命格才能激活......岁星照命......"
"岁星照命。"苏清欢重复了一遍,声音轻得像叹息。
她从小到大总被说"命硬",原来不是克亲,是这命格太珍贵,珍贵到要被用来当容器的钥匙。
顾承渊取出块泛着青光的玉牌——这是赤炎昨日连夜炼的,用的是他一滴心头血。"真正的契合度测试,应该是神裔血脉与岁星命格的共鸣。"他将玉牌递给苏清欢,"清欢,握它。"
玉牌刚碰到苏清欢的指尖,便爆发出刺目的金光。
顾承渊只觉心口一热,体内那些年总在作祟的玄脉突然安静下来,像被春风抚平的乱草。
他颈后浮现出个淡金的印记,那是神裔血脉觉醒的征兆。
"这......"大长老的手颤抖着指向顾承渊的后颈,"是神裔印!"
殿外突然传来破风声。
顾承渊不用看也知道是墨言——他今早让墨言带着暗卫埋伏在归真殿外,专门等这些漏网的傀儡。
果然,片刻后,墨言提着个黑袍人进来,那人脸上的人皮面具被扯掉,露出张顾承渊熟悉的脸——归真殿的执事长老。
"临时道侣契约。"顾承渊突然说,声音盖过殿内的喧哗。
他取出两张契约纸,上面用朱砂写着"同修同渡,互不约束"八个字,"我与苏清欢缔结临时契约,既能验证契合度,也能断了某些人拿她当容器的心思。"
苏清欢接过契约的手在抖。
她望着顾承渊眼底的认真,想起昨日他在竹林里说"我信你",想起前日他为她挡下的那道咒音,突然就笑了。
她蘸了朱砂,在契约上按下指印,红得像她腕间那串珊瑚珠。
契约生效的瞬间,顾承渊体内的神裔印亮得刺眼。
他听见脑海里有个苍老的声音在笑:"共生之道,果然如此。"是赤炎,那枚一首住在他识海里的上古玉符。
大长老的白须垂到案几上。
他盯着顾承渊颈后的金印,又看看苏清欢腕间的红光,终于叹了口气:"道侣选拔,废了吧。"
散殿时己近正午。
顾承渊和苏清欢走在青石阶上,阳光透过竹林洒在他们肩头。
白芷抱着那方襁褓跟在后面,墨言提着那具傀儡尸体走在最后。
"阿渊。"苏清欢突然停住脚步,"你觉不觉得......"她望向山外的云,"有股很厉害的气息在看我们?"
顾承渊也停下了。
他望着远处翻涌的云海,那里有丝若有若无的威压,像极了归真境的力量——可太初宗的归真境长老,早在百年前就坐化了。
"看来,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他说。
风卷着竹叶从他们脚边掠过,卷向那片翻涌的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