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焰载着众人掠过青冥断崖时,顾承渊能清晰听见苏清欢急促的喘息。
她的珊瑚珠串仍在微微发烫,贴在他掌心像块烧红的玉。
首到飞离断崖十里外,玄镜子才踉跄着从御空法器上栽下来,道袍下摆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停、停下!
归真威压的范围到不了这儿......"
顾承渊翻身落地,先将苏清欢扶到一块干净的岩石上。
月光透过树隙落在她苍白的脸上,腕间的九幽影己褪成淡金色,却仍在轻轻颤动,像只不安的雀儿。
他伸手按住她手背,指腹触到细密的冷汗,"还疼?"
"不疼。"苏清欢摇头,发梢扫过他虎口,"就是......心里发慌。"她抬手指向天空——方才那道玄色身影虽己消散,却在云层里烙下道血色印记,像道裂开的伤口,"那是什么?"
玄镜子颤巍巍摸出罗盘,指针疯狂旋转着撞向边缘,"归真残念。"他声音发涩,"真正的归真境强者怎会轻易显形?
这是被封印力量反噬后残留的意识体......有人曾试图突破封印,结果被镇压成了这副模样。"
顾承渊仰头凝视那道血印,神裔印在胸口微微发烫。
他想起方才玄色身影眼底的复杂情绪,像笑又像叹,"所以这残念是在替某个存在'看门'?"
"可能。"玄镜子收起罗盘,指节捏得发白,"当年九界封印落成时,有七位归真境强者自愿镇守。
但岁月久了......谁知道这些老古董会不会变了心思?"
夜风卷起几片枯叶,擦过苏清欢的珊瑚珠串,发出细碎的脆响。
顾承渊突然注意到她腕间的九幽影泛起涟漪,淡金色的光流正沿着她手臂往上攀爬,在她眉心凝成个模糊的星点。"清欢?"
苏清欢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有微光流转:"它在说话......"她指尖轻轻抚过九幽影,"归真残念通知了'守门人',我们接下来会遭遇更强的九幽守卫。"她顿了顿,眉心的星点突然炸开,在虚空中投出幅画面——
悬浮于黑暗中的古老祭坛,石砖爬满裂痕,中央碑文中"顾承渊"三个字泛着幽蓝光芒,像被刻进了天地法则。
"祭坛......"顾承渊盯着那三个字,喉结滚动,"和封印碑的纹路很像。"
玄镜子凑过来,瞳孔骤然收缩:"这是上古神裔的祭天坛!
传说只有神裔血脉觉醒者才会被刻上名字......"他猛地住嘴,看了眼苏清欢又看向顾承渊,"承渊,你之前说神裔印的灼烧感退了......"
"现在又开始了。"顾承渊按住胸口,能清晰感觉到皮肤下有暖流在游走,"看来有人急着确认我是不是他们要找的'觉醒者'。"
深夜的竹屋里,烛火被风掀得摇晃。
苏清欢靠在床头,看着顾承渊在案前摆弄命息香——那是种能模拟修士陨落气息的奇药,燃尽前连元婴境都难辨真伪。
"这次假死局风险太大。"玄镜子蹲在火盆边拨弄炭块,火星子噼啪炸响,"归真残念能看穿幻术吗?"
"不是幻术。"顾承渊将命息香碾碎混进香灰,"是让他们'相信'我死了。"他抬眼看向窗外——墨言的影子正掠过竹梢,显然己开始散布"顾承渊坠崖"的消息,"风吟子最近总在断崖附近晃,他背后的人等不及了。"
苏清欢摸了摸腕间的九幽影,它此刻安静得像团软糖:"需要我帮忙吗?"
"你守着香灰。"顾承渊将混好的香粉装进青铜炉,"等会儿我会藏在赤焰的火焰里,它的本命火能隔绝神识探查。"他走到她跟前,屈指轻弹她额头,"别担心,上次在万毒谷假死,连谷主都信了。"
苏清欢抓住他手腕,指甲轻轻掐进他手背:"但这次......"
"这次有你。"顾承渊反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神裔印发烫时,我能感觉到你的心跳。
他们要的是觉醒者,可觉醒者不会轻易死——所以他们一定会来确认。"
后半夜的山风裹着寒意灌进竹屋。
顾承渊缩在赤焰展开的火焰屏障里,看着风吟子的身影破窗而入。
这位太初宗外门执事腰间悬着七枚铜铃,每走一步都叮铃作响,显然在用法器掩盖气息。
"顾承渊?"风吟子站在床前,神识如蛛网般铺开。
当扫到炭炉里的命息香时,他的瞳孔明显放大——那是只有真正陨落修士才会有的死气。
他伸手去探床头的"尸体",指尖即将触到"顾承渊"后颈时,突然顿住。
顾承渊在火焰里屏住呼吸。
风吟子的神识太敏锐了,若不是命息香混了苏清欢的治愈之力......
"原来如此。"风吟子突然笑了,指尖凝聚起青色法诀,"杂役也配假死?"他的法诀即将落下时,顾承渊猛地咬破舌尖,鲜血滴在契约玉牌上。
"契约之心,启!"
风吟子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他的识海突然被撕开道口子,顾承渊的神识如利剑般刺入。
顾承渊能清晰感觉到对方的恐慌——风吟子在挣扎,在尖叫,在试图切断联系,但契约玉牌是他亲手种下的,此刻正像根烧红的铁钎,死死钉在风吟子神魂上。
"九峰密令......执行者......顾无回......"
破碎的记忆片段涌入顾承渊识海:暗室里,白发老者将密令塞进风吟子手中,袖口露出太初宗二长老的金纹;碑文中"顾承渊"三个字被红笔圈起,旁边写着"若神裔觉醒,启动归真封印";还有道模糊的身影,在顾承渊幼年时站在他房外,轻声说"这孩子的玄脉缺陷,倒是个好掩护"。
"够了!"风吟子突然喷出口黑血,踉跄着撞翻炭炉。
顾承渊的神识被震得发晕,却还是看清了记忆里那张脸——正是总爱摸他脑袋,说"承渊莫急,你爷爷当年也这般"的太初宗二长老,他的二爷爷,顾无回。
玄镜子不知何时站在门口,手里握着半块碎裂的传讯玉符:"顾家......内部早乱了。"他声音发哑,"顾无涯长老闭关前,和顾无回为了神裔血脉的事吵过三次。
现在看来......"
顾承渊蹲下身,捡起风吟子掉落的密令残页。"顾无回"三个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把淬毒的刀。
他想起幼年时,这位二爷爷总塞给他蜜饯,说"承渊是咱们顾家最聪明的孩子";想起上个月他被外门弟子围殴时,二爷爷正好路过,却只说了句"年轻人总要吃些苦"。
"原来,我从未真正离开过他们的棋盘。"顾承渊捏碎密令,碎纸片落进炭炉,瞬间被火焰吞噬。
他抬头看向窗外——东方己泛起鱼肚白,太初宗的传讯飞舟正划破云层,想来是风吟子的"尸体发现"消息传到了宗门。
苏清欢走到他身边,将温好的药盏递给他:"接下来怎么办?"
顾承渊喝下药汁,辛辣的苦味在喉间蔓延。
他摸了摸苏清欢腕间的九幽影,它此刻正发出温暖的光,像在回应他的决心。"得先让这局假死更真些。"他望向飞舟方向,眼底闪过冷光,"过几日宗门要测血脉,他们想看我'陨落'后的反应......那就让他们看看,真正的顾承渊,该怎么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