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命十一年深秋,彤云压城。盛京皇宫檐角悬着的铜铃在刺骨北风中发出呜咽,松明火把将努尔哈赤的棺椁投下斑驳阴影,鎏金棺钉上凝结的霜花折射着幽冷的光。皇太极跪坐在蒲团上,素白孝衣沾满草屑,他解开箭囊暗扣的指尖微微颤抖 —— 父亲临终前攥着这箭囊,血珠顺着蟒纹缝隙渗入皮革肌理,如今己化作暗红的硬块。当第七次晨曦染红朱墙时,他猛然扯下孝带甩在地上,玄色箭袖扫过灵案,烛火轰然熄灭。
八旗议事厅内,檀木长案上铺满兽骨占卜的裂纹图。皇太极将青铜虎符拍在 “山海关” 方位,虎目扫过列坐的贝勒:“汉人朝堂党争如沸,阉竖擅权,户部账册竟记着百万空饷!” 代善抚着虬髯正要开口,忽听案几 “咔嚓” 作响 —— 皇太极指节捏碎了一枚白玉棋子,碎玉飞溅在 “京师” 字样上:“今秋霜早,明军士卒尚着单衣,此乃天赐灭明之机!” 阿敏霍然起身,腰间佩刀磕在铜炉上迸出火星,议事厅内战意如潮。
半月后的演武场,铁蹄踏碎薄冰。皇太极身披缀满狼牙的玄甲,腰间悬着努尔哈赤的御用雕弓。他接过侍卫递来的狼毫,笔尖蘸墨时故意顿了顿,墨滴坠在地图 “宁远” 二字,晕开一片阴云:“袁崇焕虽有火器,然我以铁骑冲其两翼,再以楯车破其坚城。” 帐中忽有冷风吹过,烛影摇晃间,他展开密探传回的帛书,上面赫然画着山海关守军布防图 —— 原来早有商人扮作马贩,将守军每日巡防时辰都刻在马鞍内侧。
山海关箭楼的瞭望孔结满冰棱。总兵赵率教裹着打满补丁的棉袍,望远镜里后金的鹿角战车正缓缓推进。他转身踹开兵器库,霉味混着铁锈扑面而来:三百副铠甲竟有半数是纸糊刷漆,火铳枪膛里塞满结块的泥沙。“魏阉误国!” 他怒砸刀柄,震落梁上积雪,惊起檐下冻僵的寒鸦。当后金号角撕开晨雾时,城头士兵用麻绳捆着竹矛迎战,箭矢射在棉甲上只留下白印 —— 军粮被换成的霉米,让半数士卒腹泻不止。
乾清宫暖阁内,黄花梨木刨花堆积如山。朱由校握着新雕的蟠龙屏风,舌尖抵住牙关专注雕刻,木屑簌簌落在明黄色龙袍上。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体乾膝行半步,汗湿的奏章在青砖上拖出深色水痕:“奴酋皇太极亲率十万铁骑...” 话音未落,朱由校突然将刻刀刺入木料,木屑迸溅在奏报上:“让魏卿家看着办。” 此时魏忠贤正斜倚金丝楠木榻,翡翠扳指在烛火下流转幽光,他用镶玉指甲夹起边关急报凑近铜炉:“这赵率教分明是推诿罪责。” 火苗舔舐奏章的瞬间,他突然瞥见 “军饷短缺” 西字,瞳孔猛地收缩。
子夜的山海关,城墙下尸体堆成的小山开始崩塌。赵率教的绣春刀嵌进后金将领的肩甲拔不出来,血水顺着刀柄漫过手腕。他踉跄后退撞在女墙上,望着城头飘扬的八旗旗幡,忽然想起三年前魏忠贤亲信来索贿时说的 “边关太平,何须军备”。最后一丝力气化作狂笑,他扯断染血的玉带缠住刀柄,刀锋闪过寒光的刹那,印信带着破空声坠入关内,惊起的积雪在空中盘旋成雾,与远处京师方向的烽火连成血色的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