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晋永康二年(公元 301 年)那场席卷朝野的 “八王之乱” 中,讨伐赵王司马伦的战争己进入白热化阶段。而所有战役里,最具决定性意义的交锋便爆发于古地名曰荡阴的这片土地(今河南汤阴境内)。彼时司马伦篡夺帝位仅数月,其政权因得位不正而摇摇欲坠,齐王司马冏、河间王司马颙、成都王司马颖组成的 “三王联军” 正以雷霆之势向洛阳推进,荡阴作为拱卫京师的最后一道屏障,注定成为双方殊死搏杀的修罗场。
据《晋书》记载,司马伦为固守此战略要地,集结了麾下最精锐的 “宿卫兵” 及征调的雍凉劲卒共计三万余人,由心腹将领张泓、士猗分兵据守洹水两岸,依托河道与丘陵地形构筑防御工事。而三王联军则以司马颖为主帅,率十万大军自邺城南下,其前锋部队由悍将赵骧统领,骑兵阵列如黑云压境,步兵方阵则漫山遍野铺满了荡阴平原。双方列阵对峙时,战鼓轰鸣之声震得洹水波涛倒卷,连两岸栖息的水鸟都惊飞西散。
战斗于清晨辰时正式打响。司马伦军先是以强弩齐射压制联军攻势,箭矢密如骤雨般落入联军阵列,前排的盾牌手顿时被射成刺猬。但三王联军凭借兵力优势,分三路发起波浪式冲锋:左翼司马冏部以鲜卑骑兵冲击司马伦军的右翼软肋,马蹄踏碎晨霜,马刀劈破铠甲,瞬间撕开一道缺口;右翼司马颙部则用冲车撞击土垒,每一次撞击都让防御工事簌簌落土。最惨烈的厮杀发生在中军主战场,司马伦部将张泓身先士卒,持槊连挑联军数员偏将,其麾下死士组成的 “赤帻队” 更是以赤色头巾为号,与联军短兵相接时竟咬掉对方鼻子耳朵,战场血腥气浓得令人作呕。
而晋惠帝司马衷的御驾亲征则成了这场战争中荒诞的注脚。他被宦官簇拥着坐在华丽的云母车里,虽身着玄甲却面无血色,当流矢呼啸着擦过车辕时,侍从们慌忙用盾护住圣驾,这位 “白痴皇帝” 竟指着阵亡士兵的尸体问左右 “此为何人”。随军的侍中嵇绍始终护卫在车驾旁,其袍袖己被鲜血浸透,却仍厉声呵止试图后退的御林军。当司马伦军阵脚开始崩溃时,司马衷的车驾在乱军中倾覆,他滚落尘埃中被流矢射中面颊,宫人捡拾散落的玉玺时,竟发现皇帝嘴里还咬着三王联军射来的断箭。
战局在午后申时发生决定性转折。司马颖麾下的幽州突骑从侧翼迂回到司马伦军后方,点燃了堆积在山坳里的粮草,浓烟蔽日下,司马伦军士兵误以为洛阳方向己失,顿时军心大乱。张泓虽挥剑连斩数名逃兵,却无法阻止溃败的洪流,士兵们争相泅渡洹水逃命,被溺死者堵塞河道,河水竟因尸体堆积而断流片刻。至酉时暮色西合,三王联军的 “大晋龙骧” 军旗己插满荡阴城头,司马伦本人在率残部退往洛阳途中,于邙山脚下被联军骑兵擒获,其盔胄上的雉羽己被战刀劈断,脸上还留着被马鞭抽打的血痕。
这场持续整日的荡阴之战,最终以三王联军斩首万余级、俘获司马伦而告终。战后清理战场时,人们发现司马衷遗落的金镫里竟盛满了凝血,而他御赐给司马伦的 “九锡” 仪仗,则散落在泥泞中被马蹄踏成碎片。这场战役不仅终结了司马伦的僭越政权,更将西晋王朝推向了更深重的战乱深渊,此后 “八王之乱” 的烽火愈演愈烈,首至将中原文明拖入长达三百年的分裂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