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的长安城笼罩在肃杀的阴霾中,枯黄的落叶堆积在朱雀大街两侧,无人清扫的宫墙下野草丛生。自安史之乱那场惊天浩劫后,曾经万国衣冠拜冕旒的大唐帝国,早己不复往昔荣光。各地藩镇如同盘踞在帝国肌体上的毒瘤,随着朝廷势力如残阳般渐渐衰弱,割据的局面犹如野草疯长,愈演愈烈。节度使们拥兵自重,将辖地化作独立王国,朝廷政令不出长安,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大明宫含元殿,此刻也不过是风中残烛,在风雨飘摇中摇摇欲坠。昔日 “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 的盛景,只存在于老人们的叹息与说书人的故事里。
凤翔节度使李茂贞,身材魁梧,目光阴鸷,颔下虬髯如钢针般根根倒竖。他常对心腹幕僚吟诵 “时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在这乱世中野心如烈火般熊熊燃烧。其府中密室藏着一卷《黄石公三略》,边角被得发毛,扉页密密麻麻写满批注。他暗中招兵买马,在终南山深处设立炼铁工坊,日夜锻造兵器;于渭水河畔囤积粮草,粮囤绵延数里。将凤翔打造得固若金汤,城墙三丈内不许百姓建房,美其名曰 “防敌火攻”,实则是为随时挥师长安做准备,时刻觊觎着长安城中那至高无上的权力,妄图控制朝廷,成为这乱世的主宰。
乾宁元年(894 年),深秋的寒风裹挟着沙尘呼啸而过,吹得关中山河呜咽。李茂贞打着 “清君侧” 的冠冕堂皇旗号,亲率数万精锐士卒出征。前锋营中,三百陌刀手身着玄甲,刀锋在阳光下泛着幽蓝寒光,刀柄缠着浸透人血的红绸,据说是从叛军首领处缴获,用以震慑军心。大军行进时,铁甲寒光闪烁,旌旗蔽日,马蹄声震得黄土飞扬,如汹涌的潮水般向长安逼近。沿途州县,官员们有的开城投降,献上美酒牛羊;有的弃印而逃,将官印埋在县衙后院。根本无力阻挡这来势汹汹的叛军。
消息传到长安,唐昭宗李晔正在紫宸殿批阅奏章,手中狼毫突然折断,墨汁在奏章上晕染开来,宛如一团乌云。他惊恐万分,宫中顿时乱作一团。这位空有中兴大唐之志的年轻帝王,却生不逢时,手中无兵无权。当夜,他抱着先帝留下的传国玉玺,在月光下徘徊良久,最终咬咬牙,带着寥寥数位亲随,乘坐着破旧的马车,在夜色的掩护下,慌不择路地向终南山方向奔逃。马车颠簸在崎岖的山路上,车辕发出吱呀的哀鸣,仿佛也在为帝国的命运悲叹。然而,李茂贞早有准备,派出的轻骑兵身着夜行衣,携带硫磺火把,如饿狼般紧追不舍。在蓝田道上,疲惫不堪的唐昭宗一行被追上,月光下,冰冷的刀剑首指咽喉,唐昭宗望着满天星斗,想起太宗皇帝 “贞观之治” 的盛世,无奈之下,只能束手就擒,被押解回长安。
李茂贞进入长安后,撕下了 “清君侧” 的伪善面具,纵容手下士兵在长安城内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往日繁华的东市、西市燃起冲天大火,波斯商人的香料铺、大食胡商的珠宝店,在火海中化为灰烬。惨叫声、哭喊声回荡在夜空,有位年逾古稀的老儒,抱着祖传的《汉书》想要逃出火海,却被叛军一刀劈倒,典籍散落在血泊中。百姓的房屋被洗劫一空,老弱妇孺惨遭屠戮;珍贵的文物典籍被付之一炬,弘文馆中珍藏的历代书画,在烈焰中蜷缩成黑色的残片。太极宫的飞檐在大火中摇摇欲坠,曾经金碧辉煌的宫殿,再次遭到严重破坏。整个长安城沦为人间炼狱,百姓生灵涂炭,血流成河,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和焦糊味,连护城河的水都被染成了暗红色。
此后,李茂贞将唐昭宗囚禁在少阳院,院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连飞鸟都难以进出。朝廷大小事务皆由他一人决断,唐昭宗每日只能透过雕花窗棂,望着那巴掌大的天空发呆,如同囚徒般被软禁,失去了自由和尊严。堂堂天子,沦为权臣手中的傀儡,每日以泪洗面,却无力改变这残酷的现实。而此时,在中原地区,另一位枭雄朱温正厉兵秣马,他在汴梁城修建了高达十丈的点将台,每日校阅军队。他吞并周边藩镇,招降纳叛,连沙陀族的精锐骑兵都被他收入麾下,军队日益壮大。朱温与李茂贞等藩镇形成对峙局面,双方在潼关、陕州一带屯兵百万,虎视眈眈,为了争夺地盘和权力,小冲突不断,大战一触即发。在这藩镇的争权夺利中,曾经辉煌无比的大唐帝国,一步步走向瓦解的边缘,如同即将沉没的巨轮,再也无法挽回覆灭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