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坠进一片灰白里。
没有风声,没有温度,连呼吸都像被抽走了一半。
他踉跄着站稳,眼前的"地面"是半透明的,能看见下方漂浮着无数碎片——外卖箱的金属扣、苏绾古董店的铜铃铛、陆九渊阴煞门的玄铁令牌,还有...他十六岁时给父亲买的降压药盒。
"那是你执念的影子。"赵三娘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陈砚抬头,看见老庙前的守夜婆婆正站在一片虚空中,银发被无形的风吹得飘起来,"影界只认执念,你越想什么,它越往你眼里塞什么。"
陈砚攥紧胸口的信。
信纸上还沾着苏绾的血,是上回她替他挡阴煞钉时溅的。"苏绾呢?"他问,声音发哑。
赵三娘抬手,灰白世界突然裂开道缝。
陈砚顺着她指尖看过去——远处有座黑雾凝成的高塔,塔尖插着根拇指粗的锁链,锁链另一端...缠着团幽蓝的光。
"那是影核。"赵三娘的身影开始变淡,"她的魂丝被锁在里面,可那塔...也锁着邪神没烧干净的意志。"她的声音突然急促,"快找引路人!
你进不去影核,除非有人替你趟开执念!"
话音未落,陈砚听见身后传来响动。
他转身,看见王大柱正跌跌撞撞从一片"记忆碎片"里钻出来——那碎片是上周暴雨夜,两人在便利店躲雨的画面,王大柱正往他手里塞热乎的茶叶蛋。
"哥?"王大柱揉着后脑勺,迷彩外套上沾着影界特有的灰,"我咋在这?
刚才送单到火葬场,那客户给的地址突然变成...一片白?"他突然捂住胸口,脸色发白,"疼!
我肋骨这儿...好像有东西在动!"
陈砚瞳孔一缩。
他想起来了——上个月阴煞门设局,王大柱替他挡过一击阴骨钉,当时那骨钉扎进肋骨,虽被他用符纸逼出,可...
"骨片没清干净。"陈砚冲过去扒开王大柱的衣领。
果不其然,一道淡青的痕迹从肋骨处蔓延到锁骨,"阴煞门的骨钉带执念,影界认这个。"他抓住王大柱的手腕,"大柱,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有个地方非去不可?"
王大柱愣住,接着下意识转头看向黑雾高塔的方向。"我...我好像知道咋进去。"他挠了挠头,"就像送单时系统跳导航似的,这儿..."他指指太阳穴,"有根线牵着我往那儿走。"
陈砚心跳漏了一拍。
赵三娘说的"引路人",原来是王大柱体内残留的阴骨执念!
他扯下后背的外卖箱——苏绾塞的信还在,凉透的粥碗裂成两半,米渣混着血珠粘在箱底。"走。"他把外卖箱甩到肩上,"你带路,我护着你。"
影核越近,黑雾越浓。
陈砚感觉有冰凉的手指在挠他后颈,是邪神残留的意志在试探。
王大柱走得越来越快,迷彩鞋跟在灰白地面敲出"哒哒"声,突然他猛地停住,指向塔顶:"哥,那是不是绾姐?"
陈砚抬头。
锁链尽头的幽蓝光团里,苏绾的轮廓逐渐清晰。
她穿着那天他送粥时的素色外套,长发被黑雾扯得乱蓬蓬,额角有道血痕——和上回替他挡阴煞钉的位置一模一样。
"苏绾!"陈砚冲过去要抓她的手,指尖却像撞上了玻璃。"没用的。"赵三娘的声音从黑雾里渗出来,"影核认的是你心里的'执念',你越想抓住她,这层屏障越结实。"
陈砚的金瞳开始发烫。
他能看见锁链上爬满细小的黑纹,每根黑纹里都锁着段记忆——他第一次见苏绾时,她蹲在古董店门口擦青铜灯;她偷偷往他外卖箱塞暖手宝;她举着桃木剑挡在他身前,说"我爷爷教过我,邪祟最怕活人身上的阳气"。
"放下前世的记忆。"赵三娘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你封印地脉时的金印,你前世斩过的妖,你记着那些做什么?
影核要的是'现在'的你,不是'曾经'的天师!"
陈砚的指尖燃起金火。
他想起系统刚觉醒时,苏绾递给他的那杯茶,茶叶沉在杯底,她说"慢慢来,我等你";想起她翻着天师图鉴时,发梢扫过他手背的温度;想起她在他意识崩溃时,用魂丝缠住他影子说"陈砚,你得活着"。
黑雾突然翻涌。
苏绾的轮廓开始模糊,锁链上的黑纹爬得更快了。
王大柱在旁边急得首搓手:"哥,你倒是动啊!"
陈砚闭上眼。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声,一下,两下,盖过了邪神的低语。
前世的金印、斩过的妖、封过的地脉...那些记忆像被风吹散的符纸,渐渐淡去。
他睁开眼,金瞳里只剩一片纯粹的亮。
"苏绾。"他抬手,这一次,指尖触到了她冰凉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