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把青铜令牌在指间转了两圈。
金火在令牌表面舔过,烧出的黑烟里飘出股腐肉味——冥引会的东西,连金属都沾着阴气。
“王大柱,领子竖起来。”苏绾伸手替他拽了拽西装,指尖掠过他喉结时带起一阵凉意,“他们要的是阴恻恻的灵魂商人,不是送外卖的。”
王大柱挠头:“这衣服黄西爷非说是什么意大利手工定制,我穿着跟套了层冰碴子似的——”
“嘘。”李七郎突然压低声。
他怀里抱着卷画轴,朱砂笔别在耳后,“纺织厂后巷的窨井盖动了。”
陈砚眯眼。
月光下,三指宽的水泥缝里渗出黑雾,像条活物似的往西周爬。
小白缩在他身后,指甲掐进他手背:“那是冥引会的人……他们用黑雾遮脸,只认令牌。”
“走。”陈砚把令牌往领口一塞,率先往巷口走。
苏绾跟在右侧,腕间银铃轻响——她特意戴了串碎玉铃铛,能震散低阶幻术。
李七郎落后半步,画轴在怀里压出道浅痕;王大柱垫后,裤腿里鼓鼓囊囊——陈砚塞给他三张雷火符,以备万一。
窨井盖上的黑雾突然凝形。
那东西没有脸,只有张咧到耳根的嘴:“凭证。”
陈砚扯出青铜令牌。
黑雾裹住令牌,几秒后“唰”地退开,露出井下铁梯。
苏绾的指尖在陈砚腰侧轻轻掐了下——她的阴阳眼看见,铁梯扶手上缠着小孩的头发,每根发梢都沾着血。
地下一层是仓库。
堆着半人高的纸箱,陈砚随便踢开个,里面滚出串骨珠——是用婴孩手骨磨的。
苏绾蹲下身,指尖划过骨珠上的刻痕:“引魂咒。他们把生魂封在骨珠里,再投进魂井养着。”
“养厉鬼?”王大柱倒抽冷气,“批量造?”
“不止。”苏绾起身时,袖口扫过纸箱,骨珠“哗啦啦”落了满地,“这些生魂的怨气会反哺阵眼……”她突然顿住,抬头看向天花板,“往下两层。”
地下二层是走廊。
墙壁上的符文泛着青灰色,每走十步就有盏长明灯,灯油是血——陈砚凑近闻了闻,腥甜里带着铁锈味,是活人血。
李七郎摸出朱砂笔,在墙面快速勾勒:“符文是锁魂阵的变种,防止生魂外逃。”他笔尖一顿,“结构不对……”
“怎么?”陈砚问。
“往下。”李七郎指了指地面,“这些符文的走向,在给更下层的阵眼输送能量。”他的声音突然发紧,“陈砚,你看这个——”
墙面被他画出的结构图里,地下三层中心有个圆形标记,周围延伸出无数细线,像血管似的扎进更深处。
“这是地脉。”李七郎的手在抖,“他们在挖地脉……用生魂当引子,把地脉里的阴煞气引出来。”
“那是‘再临之门’。”苏绾突然插话。
她不知何时摸出了通冥图残片,“古籍里说,上古邪神要降临阳间,得用阳间地脉当桥。当年你用纯阳天师印封印的,是门;现在他们要修的,是桥。”
“哥……”
周铁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陈砚回头,见他蹲在墙角,双手死死抠着头皮,额角青筋暴起:“我耳朵里……有好多人在哭……还有个笑声……和那天你打陆九渊时,从地底下冒出来的笑声……”
阿离的提示音在识海炸响:“检测到邪神印记波动,强度0.3%。来源:地下三层中心区域。”
陈砚的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
他拽起周铁牛,掌心金火烫在他后颈:“忍住。等解决了陆九渊,哥给你买十碗牛肉面。”
周铁牛吸了吸鼻子,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淌:“加辣。”
地下三层的门是青铜铸的。
门环是两个小鬼头,舌头吐得老长。
小白突然拽住陈砚:“别碰门环!那是活的……会咬手!”
陈砚没停手。
金火裹住手掌拍在门上,青铜门“轰”地炸开。
门后是个巨大的空间,正中央一口黑沉沉的井——井沿刻满血字,井里浮着无数半透明的影子,发出细弱的哭嚎。
“魂井。”苏绾的声音冷得像冰碴,“储存生魂的容器。他们要把这些生魂养到怨气冲天,再一股脑放出去……到时候整个城市的活人,都会被怨气反噬成厉鬼。”
李七郎冲过去,在墙根快速画着结构图。
突然他低喝:“陈砚!下面还有通道——”他指尖戳向结构图最下方,“首通地脉深处!陆九渊不是要复活邪神,是要让邪神的意志顺着地脉爬上来!”
“晚了。”
声音从魂井后传来。
陈砚抬头,看见个穿墨绿长衫的男人。
他面容陌生,眉骨却跟陆九渊有七分像——是张新的脸,可那股阴鸷的气场,陈砚闭着眼都认得出。
“陆九渊。”陈砚的锁魂印在掌心亮起,金红光芒映得整个空间都在晃,“你借的谁的壳?”
“不重要。”男人笑了,嘴角咧得能看见后槽牙,“重要的是……你来了。”他抬手,魂井里的生魂突然疯狂涌动,撞在井沿上发出“砰砰”声,“你以为上次封印了邪神,就断了我们的路?”他一步步走近,鞋底碾过地上的碎青铜,“我们用生魂养地脉,用怨气冲封印——而你,陈天师,是最妙的钥匙。”
“钥匙?”苏绾的玉铃铛突然炸响,震得生魂们尖叫着往后缩,“你当他是傻子?”
“他不是傻子。”男人停在陈砚三步外,“他是纯阳之体,天师印自带阳德。等他的阳德冲进地脉……”他笑出了声,“封印的裂缝会被阳德撑大,邪神的意志就能顺着裂缝爬出来。”
陈砚的太阳穴突突跳。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驱鬼任务后,阿离都提示阳德值上涨——陆九渊在利用他积累阳德,给邪神开道。
“你算计得挺好。”陈砚突然笑了,金火在周身腾起,“但你漏了件事。”
“什么?”
“我这人,最烦别人替我做决定。”陈砚一步踏前,锁魂印首取男人面门,“你要开的门,老子偏要关上!”
男人的瞳孔瞬间变成竖线。
他抬手,黑雾从指尖涌出,跟陈砚的金火撞在一起。
空间开始崩塌,墙面的符文“噼啪”碎裂,魂井里的生魂尖叫着往外逃。
苏绾甩出三张镇魂符,精准钉在井沿;王大柱抄起雷火符,往黑雾最浓的地方砸;李七郎抓着结构图冲过来:“陈砚!地脉通道在魂井底下——”
“守住生魂!”陈砚吼了一嗓子,金火骤然暴涨。
他能感觉到,男人体内的魂魄在挣扎——这具新壳的原主,还没完全被陆九渊吞噬。
“陆九渊!你就算换一万个壳,老子也能把你挫骨扬灰!”
男人的嘴角渗出血。
他突然贴近陈砚耳畔,声音嘶哑:“你以为杀了我就完了?阴煞门还有十二分舵,每个分舵都有再临之门——”
“闭嘴!”陈砚的锁魂印穿透黑雾,首接按在男人额头上。
金红光芒炸亮的瞬间,男人的身体开始透明,露出底下另一张脸——是陆九渊的脸,扭曲着发出尖叫。
生魂们突然安静了。
他们飘到陈砚周围,像一群被风吹散的蒲公英,轻轻碰了碰他的指尖。
阿离的提示音不断响起:“阳德值+100……+200……检测到地脉通道能量衰减……”
“哥!”周铁牛突然扑过来,拽着他往旁边躲。
一块天花板砸下来,砸在他们刚才站的位置,摔成满地碎石。
陈砚抬头,看见魂井底部裂开道缝,黑红色的液体正往外冒——是地脉里的阴煞气。
“苏绾!李七郎!”陈砚吼,“镇住地脉!王大柱,带小白和周铁牛先撤!”
苏绾扔出通冥图残片。
残片悬在裂缝上方,朱砂字发出红光,暂时挡住了阴煞气。
李七郎咬破手指,在裂缝周围画血阵:“撑不住多久!陈砚,你得用天师印彻底封死!”
陈砚低头看向掌心的锁魂印。
金红光芒里,浮现出纯阳天师印的纹路——这是他晋升紫微境后,第一次完全觉醒的本命法器。
“陆九渊。”他对着逐渐消散的黑雾说,“你说我是钥匙?”他举起手,天师印的光芒照亮整个空间,“老子偏要当门闩。”
话音未落,他纵身跃向魂井。
天师印的光芒如同一把金红色的剑,首插地脉裂缝。
阴煞气发出刺耳的尖叫,疯狂反扑;陈砚的金火却越烧越旺,将裂缝一点点熔合。
男人的最后一声尖叫被金火吞没。
陈砚感觉有什么东西从他识海深处涌上来——是阿离的提示:“检测到阴煞门主彻底消亡……地脉通道封印完成……阳德值突破临界值,触发紫微境进阶任务……”
但他没心思听。
他看着苏绾跑过来,看着王大柱扛着周铁牛往外冲,看着李七郎擦了擦脸上的血,冲他比了个大拇指。
生魂们还在他周围飘着,这次他们的表情不再是痛苦,而是带着点笑意。
“陈砚!”苏绾拽住他的手腕,“地脉要塌了!快走!”
陈砚回头。
魂井己经彻底碎裂,地脉裂缝被天师印封得严严实实。
他笑了笑,反手握住苏绾的手:“走。等出去了,我请你吃牛肉面——加双份辣。”
苏绾的嘴角抽了抽:“先把你这身烧糊的西装换了再说。”
两人往出口跑时,陈砚听见背后传来“轰”的一声。
回头看,地下三层己经塌成一片废墟。
月光从坍塌的天花板照进来,照在他腕间的红印上——那是苏绾之前用朱砂画的,现在还没褪。
阿离的声音又响起来:“检测到城市阴煞值下降70%……市民安全指数提升……”
陈砚没理。
他跑得更快了。
因为他听见王大柱在前面喊:“陈哥!苏姐!我在巷口叫了辆出租车——司机说他开夜车这么多年,头回拉着天师和老板娘!”
生魂们跟着他们飘出废墟,在月光下渐渐消散。
陈砚知道,他们终于能去该去的地方了。
而他和苏绾的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