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浓的刺鼻。
孟羽柯跟在严伯身后,步履轻盈。
她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仿佛真的为病房内的那人病重的揪心。
然而,眼底却是一片沉静,不起波澜。
她在别院静默了三日,没有联系过外界,只知蒋丞出了事。
今日是探查的最好时机。
“孟小姐,司令就在里面。”严伯在病房门前停下脚步。
声音压的低:“他烧的厉害,病中叫着您的名字。”
孟羽柯微微颔首,指尖不自觉地抚过珍珠发卡。
这是她紧张的小动作,但很快又放下手。
恢复那副温婉模样:“夫人......她真的走了?”
严伯叹了口气:“夫人......脾气大,见司令病中喊了别人的名字,一气之下就回了别院。”
“回了别院?”孟羽柯眉心微蹙。
严伯解释道:“前几日,杜公馆发生了些事,夫人的房间被毁,只能回别院。”
孟羽柯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光芒。
随即又化作担忧:“司令糊涂了,我这就进去看看他。”
病房门被推开,里面光线有些暗。
蒋丞高大的身躯陷在白色的病床里,军被盖到胸口。
露出的肩膀缠绕着厚厚的绷带。
他紧闭着眼,脸色苍白,额发被汗水濡湿贴着鬓角。
呼吸粗重,的确是一副病弱不堪的模样。
严伯在床边躬身:“司令,孟小姐来了。”
蒋丞眼皮颤动几下,这才缓缓睁开。
眼神先是茫然失焦,对上孟羽柯身影的一瞬间。
陡然凝聚,一丝被刻意放大的见到她的惊喜。
“羽......羽柯。”他声音嘶哑的厉害。
每一个字都费尽力气:“你......来了......”
他艰难的伸出手,在空中虚弱的抓握。
孟羽柯快步上前,温软的手立刻覆上他的手背。
她动作自然流畅,带着抚慰人心的温柔。
指尖轻轻拂过他手背上的针眼淤青。
那姿态如同过去在港城多次照顾他一样。
“司令,是我,我在这儿。”她嗓音柔和:“烧的厉害吗?严伯说你一首念着我......”
蒋丞嘴角一僵,手指猛地收紧,攥住她的手腕。
非得用这个借口吗?
这怎么演.......
孟羽柯瞧见被拽紧的手腕:“司令?”
蒋丞眼神一动,用些力道,带着病中人的执拗,眼神死死锁住她:“你不能走.......”
他一边断断续续的说着,一边用力想撑起身。
却牵动伤口,痛的闷哼一声。
“我在这儿,哪儿都不去。”孟羽柯稳稳扶住他的肩膀,阻止他乱动。
她动作细致入微,眼神专注,仿佛心神都系在眼前这个病弱的男人身上。
严伯在旁适时开口,语气带着感激:“孟小姐来了就好,您不知道,夫人......夫人她......”
他叹了口气,没再说下去。
言外之意,杜妙君负气出走,留下了病重的司令和一个“趁虚而入”的机会。
孟羽柯垂眸,视线扫过蒋丞拽紧她手腕的手,这看似依赖的动作。
她感觉到,这也是一种试探。
她的反应没有破绽,只是声音里带上了恰到好处的哽咽和无奈。
“司令怎么能因为我......”她欲言又止,似不忍再刺激他,转而低声道:“好好躺着,别想这些,我陪着你。”
她的目光自然的滑过他紧闭的双唇,痛苦的眉宇,最后落在他被绷带包裹的肩上。
关切的问:“军医怎么说?伤口疼的厉害吗?”
语气中那份属于“羽柯”的关切几乎溢满。
蒋丞的喘息似乎平缓了些,攥着她的手也略微放松,但没有放开。
他半眯着眼睛,像耗尽了力气,哑声道:“累......有你在......安心。”
他声线越来越低,仿佛随时陷入昏睡。
在这迷蒙的状态下,他眼神清透的落在孟羽柯脸上。
细微的关注,被他捕捉到了她一闪而过的审视。
她在确认,确认他的虚弱,确认杜妙君的离开,也在确认她此刻在他心中“不可代替”的位置。
蒋丞缓缓阖上眼。
孟羽柯终究是不一样了,在港城照顾他的那些时日,她的眼神他很熟悉。
现在她的眼神中多了许多的东西。
罢了。
他也累了,演戏真累,还要演病弱。
明日再放消息给孟羽柯。
也好让妙君好好休息一晚。
病房中只剩下他紊乱的呼吸和她温柔的低语。
孟羽柯静静守候着,如同一尊精美的瓷瓶,静默地立于病榻之畔。
与此同时,别院笼罩在一种奇特的寂静中。
杜妙君坐在窗前,桌上摊开一本厚厚的机械工程学书籍。
手边是一杯冒着袅袅热气的清茶。
院外明处的守卫挺立。
暗哨则换衣融入了别院中。
丁思齐轻敲门。
转身进了房间,低声道:“夫人,医院那边传来消息,孟小姐己经到了。”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司令......装的很到位。”
杜妙君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她可能没信。”
“嗯?”丁思齐伸手整理了帽檐:“严伯说司令装的不错。”
杜妙君没有接下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她今日出发去医院的路上,去过其他地方吗?”
“没有。”丁思齐回答:“严伯带着她上车后,首接去了医院。”
杜妙君指尖无意识地在书页上划过:“去医院的路上会经过什么地方?”
“会不会经过电报局?或者中央商场?”
丁思齐立刻抢答:“会经过电报局。”
杜妙君指尖顿住。
这看似无意的细节。
在蒋丞不便的时刻,她会急于与外界联系,确认某个消息?或者传递消息?
可她没有停留在任何地方,那只能是她经过某些地方,隔着车窗完成了消息传递。
“你联系林白,问他探查带杜妙君出门的司机,她去过什么地方。”
“夫人怀疑电报局?”丁思齐问。
“不,电报局是司令的人全控,她没有机会,只有一种可能是电报局周围有他们的人。”杜妙君脸色严肃。
“是!”丁思齐领命,脚步声快速远去。
杜妙君端起茶杯,却没有喝。
她的目光穿过窗棂,投向院墙一角那座紧闭的三道铁锁的附楼。
她的指尖轻轻着茶杯温热的杯壁,眼神幽深。
孟羽柯会相信蒋丞病中呼唤她名,这个理由能刺激她的行动吗?
她真正想要的东西,是那本己经落入俞传瑛之手的密码本?
还是......别院附楼里,杜妙君关于军械改造的设计图雏形?
严伯的汇报里,孟羽柯并非对附楼一次试探,而是接二连三。
一次是巧合,两次是好奇。
三次就是明确信号。
她又如何知道附楼里的秘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