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扑打着窗棂,林砚秋望着怀中的许曼宁,她侧脸的轮廓被月光勾勒得格外柔和,发间还沾着他今早替她别上的蜡梅。
那是从果园折的,嫩黄花瓣上凝着冰晶,像她睫毛上未落的泪珠。
“曼曼,”
他忽然轻笑,指尖划过她泛红的耳垂,
“你说咱们明明才二十出头,咋像过了半辈子?”
许曼宁抬头,撞见他眼中跳动的烛火。
她触到他后颈新冒的胡茬,忽然想起初见时那个被别人欺负的小男孩,此刻却己能把她和整个果园的重量扛在肩头。
“因为咱们把一辈子的甜,都提前酿了。”
她将蜂王浆温水递到他唇边,玻璃罐映着两人交叠的影子。
忽然,窗外传来幼蜂的嗡鸣。
林砚秋扶着她走到窗边,看见几只工蜂正撞在结霜的玻璃上,像在叩问春的消息。
许曼宁摸出随身的蜂蜡,在玻璃上画了朵简易的花,蜂群竟奇迹般顺着纹路停驻,翅翼振出细碎的金光。
“你呀,连蜜蜂都听你的。”林砚秋揽住她腰,避开隆起的小腹。
凌晨时分,护士送来温热的小米粥。
林砚秋执意要喂她,瓷勺碰到她唇角时,两人忽然同时想起定情那日。
此刻粥里的蜜香漫开,比记忆更稠,更暖。
“阿砚,”
她忽然指着窗外的北斗七星,
“你说香港的星星,是不是和咱们的一样亮?”
男人顺着她的指尖望去,雪幕中北斗勺柄正指向果园方向:“亮不亮不重要,”
他低头吻去她眉间的忧虑,“重要的是,不管在哪儿,咱们都能顺着星光,找到回家的路。”
雪粒子忽然停了,月光如蜜般倾洒进病房。
林砚秋扶着许曼宁躺下,听着她渐渐平稳的呼吸,忽然摸出藏在枕头下的小木雕,那是他用住院时削苹果的刀刻的。
他将木雕轻轻放在她枕边,触到她隆起的小腹。里面的小生命忽然轻轻顶了顶,像在回应父亲无声的承诺。
窗外,第一只报春的麻雀落在窗台上,啄食着许曼宁昨夜留下的小米,翅膀上的雪粒抖落,像撒了把碎钻。
正月初七,罐头厂的蒸汽掀开最后一层雪。
许曼宁扶着八个月大的肚子,看着第一列满载“蜂星罐头”的火车驶离镇火车站。
林砚秋的蓝布衫上别着“生产标兵”的红绸带,却在火车鸣笛时,偷偷摸了摸胸口的小木雕。
“第一批五万罐,”沈玥的电报跟着火车单送来,
“香港码头开箱即售罄,外商追加二十万罐。”
沈玥虽然不喜欢许曼宁,但是她不得不承认她是有本事的,而且赚钱和男人的话,她肯定会选择赚钱。
之前他们之间的不愉快都随着利益共同体的关系消散。
社员们在晒谷场堆起蜂蜜蛋糕,用蜂蜡在蛋糕上雕出轮船图案,却被林砚秋敲了脑袋:
“船舷要刻蜂巢纹,这样蜂蜜才不会迷路。”
许曼宁摸着电报上“返单”的红章,忽然想起住院时那只报春的麻雀。
此刻它正停在新安装的罐头流水线旁,啄食着掉在地上的枇杷丁,翅膀上的雪粒早己化作春泥。
“阿砚,”她指了指远处的外贸公司卡车,“这次让我去送货吧。”
“你现在走两步都喘,”
他替她理了理防辐射围裙,“等我们孩子满月,我亲自抱他去香港签合同。”
暮色漫过流水线时,林砚秋忽然指着传送带上的罐头瓶:“看!”
玻璃瓶映着西天的火烧云,黑漆星星被镀上金边,像谁在每个罐头里都藏了颗小太阳。
沈玥的吉普车再次碾过竹篱笆时,带来了省外贸厅的红头文件。
她套着“蜂星罐头驻厂代表”的工作服,指尖的翡翠镯子换成了蜂蜡手环:
“许曼宁,香港厂商想请你们去参加食品展。”
林砚秋挡在许曼宁身前,却见她轻笑一声,摸出早己准备好的演讲稿。
用蜂蜡写在罐头标签背面的《养蜂人如何用甜蜜征服世界》。
“我去。”
她扶着腰站起身,“但得带着我丈夫和”她摸了摸肚皮,“我们的小翻译官。”
当许曼宁站在香港维多利亚港的码头上。林砚秋穿着她连夜改的中山装,掌心的汗却把合同纸洇出褶皱。
“别怕,”她将他的手放在自己圆滚滚的腹部“孩子在打拍子呢,像是在唱《甜蜜蜜》。”
外商递来的香槟杯在阳光下泛着气泡,许曼宁却摸出随身的玻璃罐,里面装着从果园带来的槐花蜜:“尝尝我们的中国甜。”
蜂蜜滑入喉咙的瞬间,外商的蓝眼睛亮了:“像含着整个春天。”
林砚秋望着港口停泊的货轮,船身上“蜂星罐头”的中文商标被漆得发亮。
“曼曼,”
他轻声说,“等孩子长大,咱们带他去看金字塔。”
她轻笑,指尖划过他中山装的盘扣:“好。”
海风掀起罐头厂的宣传旗,
“蜂星——来自中国蜂巢的邀请”
几个大字在夕阳下泛着蜜色。
许曼宁摸着隆起的小腹,感受着里面的小生命轻轻踢腿。
那是他们的蜜罐里,即将诞生的,最甜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