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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如同粘稠的油墨，弥漫在狭窄的管道检修节点里。只有芯片提供的微弱视觉轮廓和周拓自己粗重的喘息在证明时间的流逝。林晚声灼烫的身体温度隔着空气传递过来，像无声的鞭挞。
K（周拓在心中给这个神秘的男人贴上了标签）的提议是悬崖边缘的独木桥。没有选择，唯有搏命。
“好！”周拓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带着血腥味，“药给我！确认有效，东西给你！别耍花样！”他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向后退，枪口始终对着黑暗中K大致轮廓的方向，右手则紧握着那个沉甸甸、此刻冰冷如铁的“火种”硬册，它能救林晚声？还是引来更大的灾厄？周拓几乎能感觉到它外壳下蕴藏的恐怖能量在不安地脉动。
黑暗中，K没有动，只有压抑的喘息和衣物摩擦地面的细微声响。片刻，一个微弱但清晰的、金属划过水泥地的声音响起。那个沾着油污和新鲜血迹的小铁盒，被K用受伤的左手奋力推了出来，滑过布满灰尘的地面，停在两人中间略靠近周拓的位置。
“酒精…磺胺…先敷…先吃……”K的声音沙哑虚弱，“注射器…在盒底夹层…但那是最后一步…等你确认…再交换…”
周拓立刻伏低身体，保持警戒姿势，用最快的速度单手掀开铁盒盖子。一股混合着酒精、药粉和浓烈铁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盒子里凌乱地堆放着几片用劣质蜡纸包裹的白色磺胺药片（数量不多），一个小半瓶浑浊的酒精（浓烈的工业酒精味），几团肮脏但相对干净的纱布，以及……盒底凹槽里插着的一支锈迹斑斑、针头甚至有些弯曲的金属注射器，旁边是一支同样带着黑褐色污垢的极小型玻璃药瓶，瓶身没有标签，里面的液体浑浊如泥浆。
这简首是谋杀！周拓心中一沉。但林晚声连一分钟都等不了。
他抓起药片和酒精瓶。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梯井口处蜷缩的林晚声身边。她双眼紧闭，呼吸微弱得几乎断绝，身体烫得惊人，每一次微弱的心跳都隔着胸腔撞击着周拓的手臂。
“晚声！撑住！”周拓嘶哑地低吼。他粗暴地撬开她干裂的嘴唇，将两片磺胺塞进去（剂量远超安全，但顾不上了），然后艰难地掰开她紧紧攥着的手掌，将冰冷的酒精倾倒在掌心，随即用最快的速度在她滚烫的额头、颈部、腋下和腹股沟反复擦拭！这几乎是战地手册里最简陋的物理降温方式，加上超剂量的、效果可疑的磺胺，是此刻唯一的“生路”。
刺鼻的酒精气味弥漫开来。冰冷液体的刺激让林晚声在深度昏迷中猛地一阵痉挛，喉咙里发出一声如同溺水般的、撕裂的倒气声！
“咳…呃——！”伴随着痛苦的呛咳，她的身体剧烈抽搐了一下，嘴唇涌出白沫！眼睛猛地睁开了一条缝！眼中布满了濒死的血丝，瞳孔几乎完全散大，茫然无焦点地看着上方黑暗的管道顶壁！几秒后，这丝短暂的回光返照迅速熄灭，她眼睛再次闭上，胸口的起伏却似乎比之前略微明显了一些！
有用？！这粗暴到近乎残酷的“治疗”竟然产生了一丝微弱的、挣扎在死亡线上的生机？周拓的心脏狂跳，不知是希望还是更深沉的恐惧。
“晚声！”他又轻轻拍打她的脸颊，这一次，林晚声仿佛被某种力量从深水里短暂拉回，喉咙里咕哝出一个模糊不清的音节，随即又陷入沉寂，但呼吸的频率似乎稍稍稳定了些，尽管依旧滚烫灼热。高烧未退，但似乎那恐怖到能瞬间夺走生命的峰值……被这野蛮的组合拳暂时逼退了一点？还是磺胺过敏反应造成回光返照的假象？
周拓不敢赌。时间就是空气。
他猛地抬头看向黑暗中的K！他必须得到那支肮脏的救命注射器！完成交易！
“有效果了！”周拓对着黑暗吼道，“注射器！和盒子一起拿来换！”
“哼……”黑暗中传来K一声意味不明的低哼，带着疼痛的喘息，“你…过来拿…我看不见…我伤很重…”
周拓眼神一凛。想引他靠近？
“推出来！”周拓的声音斩钉截铁，“像刚才一样推过来！否则交易作废！”
短暂的僵持。黑暗中传来K艰难移动身体的摩擦声，以及压抑的痛苦吸气。几秒后，那支扭曲的注射器和旁边那个没有标签的浑浊小药瓶，连同铁盒一起，被K用左手艰难地再次推到了之前的位置。
周拓立刻放下林晚声，如同猎豹般无声地扑出，右手飞快地抄起注射器和小药瓶，枪口始终对着K的方向，迅速退回林晚声身边。
“东西给你！”周拓没有片刻犹豫，将紧握的“火种”硬册朝着K所在的方位猛力掷了过去！沉重的金属册子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弧线，啪嗒一声落在K脚边不远的地上。信任？不存在。但林晚声等不了了！他必须在K拿到“火种”并可能反悔或攻击前的短短几秒钟内，完成注射！
他立刻拔出注射器。粗暴地掰开小药瓶的金属封盖。令人作呕的、浓烈的化学药剂混合着霉味和腐败油脂的味道瞬间冲出！他颤抖着（肩膀的剧痛让他动作不稳）吸出瓶中浑浊的液体（液体粘稠如油，颜色暗红），气泡挤压发出刺耳的嘶嘶声。空气针？杂质？全都顾不上了！他猛地撕开林晚声手臂处湿透脏污的衣袖，用酒精（最后的存量）胡乱抹了下皮肤，对准她冰冷发绀、几乎找不到弹性的肘静脉！针头刺入！周拓咬紧牙关，将针筒内令人不安的浑浊液体猛地推入！
液体进入静脉的刹那，林晚声毫无知觉的身体再次发生剧烈的痉挛！幅度之大，差点让针头从周拓颤抖的手中脱出！她喉咙里发出一连串嗬嗬的、如同被扼住喉咙的怪响，全身肌肉绷紧如铁！
药效？还是剧毒？
周拓死死按住她的手臂，不让针头移位，将最后一点浑浊液体全部推入！林晚声的身体随着液体注射完毕，痉挛骤停，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般彻底下去！灼人的高温似乎瞬间消退了一丝？还是彻底死亡的前兆？她停止了所有挣扎，脸色在昏暗中呈现出一种死寂的青灰。
就在这时！
黑暗中爆发出一声极端痛苦却又带着一丝癫狂解脱的嘶吼！
“呃啊——！！！嘶！”
砰！噗！
是K！他拿到了“火种”硬册！但紧接着便是一连串急促而痛苦的挣扎和摔倒的声音！金属硬壳摔落在地的沉闷撞击！还有电流的滋滋爆裂声？！
周拓猛地将注意力转向K的方向！芯片在极限压榨下提供着模糊的视觉轮廓！
只见K蜷缩在控制台旁的地上，身体疯狂抽搐！那只刚刚拿到“火种”的右手上，肉眼可见的蓝色电弧如同小蛇般缠绕跳跃！硬册本身也仿佛苏醒的恶魔，表面暗光流转，释放出一圈肉眼难以察觉但芯片却能捕捉到的淡蓝色电磁涟漪！这涟漪扫过周拓，带起一阵莫名的酥麻感，但在K身上，却如同高压电刑！
K发出骇人的惨叫，整个身体在强烈的过载电流下剧烈地弹跳、扭曲！他的鸭舌帽被甩飞，露出其下花白但异常浓密的头发和一张在电流闪光中扭曲狰狞的中年西方男人的脸！
“关……关掉……关闭共鸣……”K的惨叫变成了断断续续、仿佛来自地狱深渊的德语诅咒！他剩下的左手在空中疯狂抓挠，似乎想触碰控制台上的某个东西！
周拓瞳孔骤缩！共鸣？！刚才这硬车靠近水泥柱下的脉冲源就引发了共振！现在这环境，难道又触发了？！而且它对“持有者”K产生了致命的攻击？！
“怎么关？！！”周拓厉声喝问！林晚声生死不明，再让K这么折腾下去，整个地下据点甚至医院都可能暴露！
“坐标……输…输入……120637……”K在电击的剧痛和抽搐中断断续续地嘶吼，左手颤抖着指向控制台下方一个隐藏在阴影中的、布满灰尘和油污的金属翻盖面板。“快……快！……在‘共鸣矩阵’上覆盖我的序列……否则……我们都得……死……”
共鸣矩阵？！序列？！周拓脑中嗡的一声！他芯片里那个不断闪烁、如同刻在灵魂深处的坐标点——120637！它不仅是追踪源，更是控制……或者说安抚这恐怖造物的密钥之一？！
芯片指令？！
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K的抽搐越来越微弱，电弧越来越明亮！空气中弥漫起皮肉焦糊的味道！林晚声在地上毫无声息！
周拓如同一道影子扑到控制台前！左手强行支撑着剧痛的肩膀，右手粗暴地掀开那个房盖！下面是一个被厚厚尘埃覆盖的、类似老式密码锁盘的金属键盘和一小块同样模糊的液晶屏！
屏幕上没有任何显示，布满蛛网般的静电雪花。
“输入！！”K的嘶吼己经变成了濒死的呜咽，“左上…启动键…然后…坐标……”
周拓的右手食指带着轻微的颤抖（并非恐惧，而是极致的专注），猛地按向键盘左上角一个模糊不清的按钮！
嗡……
一声低沉的能量启动音在操作台内部响起。布满尘埃的液晶屏幕猛然亮起！呈现出幽蓝的光芒！一行极简的、闪烁的光标在正中等待着输入！
120637！
周拓毫不犹豫！手指在布满粘腻灰尘的按键上飞速敲击！输入那串如同自己半身的印记！
嗡！咔！
就在他输入完毕按下确认键的刹那！那在K手中疯狂放电的“火种”硬册表面流转的蓝光骤然收敛！跳跃的电弧瞬间消失！硬壳表面暗淡下去，重新恢复了冰冷金属的质感，仿佛刚才的恐怖爆发从未发生。
扑通！
K彻底在地，只剩下微弱断续的痛苦喘息和身体无意识的抽动。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臭氧和焦肉气味。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管道节点。灯灭了，只剩下控制台屏幕上幽幽的蓝光，映照着翻盖键盘上方堆积的灰尘和周拓自己手指留下的一道清晰指痕。以及……屏幕上那闪烁的、如同魔鬼契约般的数字：120637。
它不再是单纯的线索，而是变成了一把嵌入锁孔的钥匙，一个与这恐怖“火种”建立了某种首接联系的回声。
周拓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全身。他踉跄着奔向林晚声。她的身体依旧冰冷，但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暖意？脉搏依旧微弱，但跳动的频率并未消失。注射器里的神秘药物和高剂量的磺胺似乎暂时吊住了她悬于一线的一口气？还是仅仅只是死亡前的漫长平静？
他不知道。
就在这时！
噗嗤…噗嗤……
一种极其微弱、仿佛水泡破裂或液体滴落的声响，突然从林晚声背后紧贴的、布满苔藓和污物的冰冷水泥墙壁深处传来。
不是水滴。那声音更粘稠，带着一种令人极其不适的腐败甜腻气息，像是在这巨大的地下建筑深处，某处封闭的尸袋正在悄然泄露。声音断断续续，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管道壁，在死寂的节点空间里回响。
周拓心头骤然一紧！他猛地抬头！望向林晚声倚靠的冰冷墙壁！借着屏幕幽蓝的光，他终于看清了墙壁上那些厚厚的苔藓之下，覆盖着什么。
那根本不是纯粹的、由砖石或水泥浇筑的管道壁！
那是由巨大的、斑驳陆离的彩色釉面瓷砖构成的墙面！瓷砖的颜色在积年的污垢下依然透出诡异的色彩——污浊的乳白、沉郁的暗绿、死寂的铅灰……还有一道道暗褐色的、仿佛是干涸血液渗透的污痕，沿着瓷砖之间的缝隙蜿蜒向下。
这些瓷砖的风格……带着明显的宗教元素！周拓顺着目光向上移动，在靠近拱顶管道连接处的阴影角落，一小块未被苔藓完全覆盖的瓷砖上，赫然镶嵌着一幅极其模糊但令人心悸的彩绘图案：
暗色调的蓝底上，一个扭曲模糊的、如同裹尸布缠绕、没有五官的天使雕像浮雕！那天使低垂着头，双臂展开的姿态不像迎接，更像是在呈现某种……痛苦？
这不是普通的空调管道！医院地下的秘密远超想象！
咔哒…噗嗤…
墙壁深处那粘稠液体滴落的声音更清晰了，仿佛就在这瓷砖墙体的背后，隔着厚厚的砖石和时光，正躺着一座……尘封的、正在解冻的、腐朽的圣堂？而那甜腻的腐败气味，正丝丝缕缕地从那些瓷砖的缝隙中钻出！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周拓望着墙壁深处渗出的绝望低语，被林晚声骤然急促而带着痛苦窒息感的喘息打断。他低头，惊见一股暗红色的、带着组织碎块的血沫，正不受控制地从她苍白嘴唇的缝隙中涌出！
药物！还是感染？！墙壁深处的秘密，垂死的女人，以及身旁在生死边缘挣扎的K和刚刚被强行按捺下去的“火种”……
死亡的契约己经写下，契约的回声，正在这腐烂的圣堂墙壁深处，低低应和着林晚声体内那逐渐熄灭的生命火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