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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彻底沉入墨绿色的山峦，只在天边留下一抹黯淡的橘红。
陆博恒拖着一条隐隐作痛、沾满草屑和可疑污渍的腿，以及那个空空如也、只在边缘沾了点泥土的铁桶，一瘸一拐地回到了木楼小院。
院子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柴火烟味。
阿奶正坐在小板凳上，就着昏暗的灯光择菜。
她看到他那副仿佛刚从泥坑里捞出来的尊容，阿奶“哎哟”一声，放下手里的菜叶就站了起来：“小河娃儿！这是咋搞的？摔着啦？疼不疼？” 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陆博恒脸上有点挂不住，强忍着肋骨的钝痛和腿上的淤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没事，阿奶，不小心摔了一跤。”他目光扫过空桶，尴尬更甚，“那个…羊奶…”
“没事没事！”阿奶摆摆手，毫不在意，“羊脾气倔，生人不好弄！明天让阿公教你！快，先进屋洗洗，昕囡在灶房呢，晚饭快好了！”
灶房？陆博恒心头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他推开灶房那扇低矮的木门，一股更浓烈、更呛人的烟雾瞬间涌出，熏得他眼泪差点下来。
昏黄的灯光下，只见杨昕正背对着门，站在一个用砖石垒砌的土灶台前。
她换下了白大褂，穿着简单的浅色棉麻衬衫和长裤，墨色长发随意地用一根木簪绾在脑后，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
平日里那个冷冽如冰、操控精密牙科器械的Dr. Yang，此刻正略显笨拙地对付着灶膛里的火。
她手里拿着一根烧火棍，弯腰试图将几根粗大的柴火往里捅，动作带着点生疏的僵硬。
灶膛里的火苗似乎很不给面子，忽明忽暗，浓烟滚滚，大部分都倒灌出来，熏得整个灶房烟雾缭绕。
“咳咳…”杨昕被呛得偏过头，低咳了两声，白皙的侧脸上蹭了几道显眼的黑灰，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发鬓也有些松散，几缕碎发垂落下来，沾着汗水贴在颊边。
陆博恒愣住了。
这幅画面，与他认知中那个冷静自持、纤尘不染的冰山美人形象，产生了巨大的、近乎荒诞的割裂感。
一丝极其微妙的、难以言喻的情绪，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他的心湖，漾开细微的涟漪。
原来她也有不擅长的东西。
就在这时，杨昕似乎终于被这顽固的灶火惹恼了。
她蹙起秀气的眉，带着点赌气似的，将烧火棍狠狠往里一捅！
“噗——！” 一大股浓黑的烟灰猛地从灶膛口喷涌而出，劈头盖脸！
“咳咳咳！！” 杨昕首当其冲，被呛得连连后退，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都呛出来了。
陆博恒下意识地想上前，脚步刚动，却见杨昕猛地抬起头。
她带着被烟熏出的生理性泪水，嗯也可能是气的？
她满脸的黑灰，那双冰雪般的眸子精准地锁定了站在门口、同样灰头土脸的他。
西目相对。
一个是被羊踹翻、一身狼狈的“陆小河”。
一个是烟熏火燎、成了“包公”的杨医生。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秒。灶膛里残留的火星噼啪作响。
杨昕看着他，忽然，那紧抿的、沾了点黑灰的唇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不是笑容，更像是一种“看吧，大家都一样狼狈”的了然和…微不可察的幸灾乐祸？
“愣着干什么？”她清了清嗓子，声音还带着点咳嗽后的沙哑，却恢复了惯常的清冷，仿佛刚才那瞬间的狼狈只是幻觉。
她指了指灶台边堆着的柴火，“‘陆小河’同学，改造营第二课——学会生火。过来，添柴。”
陆博恒看着她脸上那几道滑稽的黑痕，再看看自己一身的草屑和羊膻味，肋骨和大腿还在隐隐作痛，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诞感和奇异的轻松感同时涌了上来。
他认命般地叹了口气，嘴角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弯起一点弧度，迈步走进了呛人的烟火气里。
“来了，杨老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