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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溪寨的日子，像山涧溪水，裹挟着草木清香、泥土气息和淡淡的牲畜味道，冲刷着陆博恒身上那层名为“陆氏继承人”的金粉。
绣花针成了他每晚的噩梦，也是他仅有的、能短暂忘却白日辛劳的“修行”。
他指尖的刺痛和那对歪歪扭扭、如同被雷劈过的鸳鸯轮廓，成了他“陆小河”身份最深刻的烙印。
这天，改造营迎来了新的挑战——去镇上赶集，卖掉阿奶攒下的土鸡蛋和杨昕炮制的一些草药。
通往镇上的山路崎岖漫长。
出发时天刚蒙蒙亮，晨雾尚未散尽。
杨昕背着装草药的竹篓走在前面，陆博恒则提着一篮子盖着干净蓝布的鸡蛋跟在后面。
篮子不重，但山路难行，走到一半，陆博恒的额角己见薄汗，昂贵的回力鞋也沾满了泥浆。
“歇会儿。”杨昕在一处视野开阔的缓坡停下，放下竹篓。
她拿出水壶递给陆博恒。
陆博恒接过，灌了几口清凉的山泉水，抹了把汗。
他看着脚下蜿蜒消失在雾气中的山路。以及远处隐约可见的、被群山环抱的灰扑扑小镇轮廓，一种前所未有的渺小感油然而生。
这里的一切，都与榕城那个由金钱和权力构筑的帝国截然不同。
“累？”杨昕看着他，问得首接。
她额发也被汗水濡湿了几缕，贴在光洁的额角，少了些平日的冷冽，多了分山野的鲜活。
“还好。”陆博恒扯了扯嘴角，目光落在她背着的竹篓上，“杨老师身兼数职，牙医，药农，绣娘，现在还要当货郎，不累？”
“习惯了。”杨昕语气平淡，目光投向远处雾气缭绕的山峦。
“这里缺医少药，阿奶年纪大了，能帮一点是一点。”她顿了顿，侧过头看他，夕阳的金辉勾勒着她清冷的侧脸线条，“比起陆总在榕城动辄上亿的生意，这点辛苦，大概不值一提？”
陆博恒微微一怔。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及他“陆博恒”的身份，虽然带着点惯常的疏离和轻微的讽刺。
他沉默片刻，看着山坳里升起的袅袅炊烟，低声道：“生意场上，是数字游戏。这里…是活着。” 他说得有些艰涩，却无比真实。
杨昕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山风拂过，带着凉意和草木的清香。
突然，陆博恒脚下一滑！山路湿滑，他提着篮子重心不稳，整个人猛地向旁边陡峭的斜坡歪倒！
“小心！”杨昕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电光火石间，陆博恒只觉手腕被一股大力猛地攥住！
那力道极大，带着不容抗拒的稳定感，硬生生将他即将倾倒的身体拉了回来。
在惯性使然，他整个人撞进了一个带着清冽药草香和淡淡汗味的怀抱。
杨昕被他撞得微微踉跄，却依旧稳稳地站着，扶着他手臂的手没有丝毫松开。
“谢…谢谢。”陆博恒稳住身形，心有余悸。
刚才那一滑，斜坡下是乱石嶙峋的山涧。
他低头看向自己被抓着的手腕，杨昕的手指纤细却极为有力，指腹带着薄茧，紧紧地箍在他的腕骨上。
“看路。”杨昕松开手，声音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惊险和出手相助只是他的错觉。
她弯腰捡起滚落在地上的几个鸡蛋，幸好篮子结实，鸡蛋只碎了两个，蛋液染黄了蓝布的一角。
她扯下那块脏了的布，随手扔进旁边的灌木丛，又从自己背篓里拿出一块干净的靛蓝粗布重新盖好篮子。
“走吧。”她重新背起竹篓，率先迈开步子，仿佛刚才的小插曲从未发生。
只是她微微加快的步伐，透露出些许不易察觉的紧绷。
陆博恒提着篮子跟上，目光落在她略显单薄却挺首的背影上。
手腕上，似乎还残留着她手指的力度和温度。
山风穿过林梢，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他看着前方那个在崎岖山路上步伐坚定的身影，心头某个角落，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轻轻撞了一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