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云归小筑。”
“不过我不建议你去,因为他身边有一尊神游境宗师!”
孟无常站在黑暗里,眼神奇怪。
第一次见姜惊蛰,他以为这少年是和他同样的人,他嗅到了同类的味道。
自私自利,生性薄凉。
后来姜惊蛰说圣人不死,大盗不止,这世上没有道德无瑕的圣人,如果有,那也一定被供奉在文庙中,成了泥塑的雕像。
又说虽做不了好人,却也别去堵好人的路。
孟无常觉得姜惊蛰天真。
他和他都只是一把刀,哪里能有自己的想法。
此时再看。
他觉得姜惊蛰不只天真,而且还愚蠢。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简首蠢到无可救药。
更令他感到不爽的是。
身为一个聪明人,他却不得不听从愚蠢的命令。
迎着姜惊蛰那深沉的目光。
孟无常无奈一叹。
“司座大人。”
“你好歹给我寻个帮手,我可杀不死一尊神游境宗师,而且还是一尊从边境回返的宗师。”
姜惊蛰缓缓道。
“秦都死后,其财产尽数归你。”
孟无常眉头瞬间舒缓起来,如同两把跃跃欲试的飞剑。
“秦都真该死啊!”
.......
夜渐深了。
细雪簌簌,长安城陷入寂静。
偶尔有觅食的夜枭发出呱噪声音,如婴诉泣,将长安城的黑夜衬托的愈发寂寥。
大雪之年。
便是长安城这寸土寸金的皇城,都难免变得冷清。
朱雀街一条逼仄巷子里,长安府圈养的清道夫们手持长棍,正在对几个夜归的百姓进行安全教育,并极为贴心地帮他们保存财物,以防被坏人抢走。
被他们教训的百姓鼻青脸肿感激涕零。
深刻地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表示自己根本不知道长安府朝哪个方向开。
至于财物,哪有什么财物,都是给几位爷的炭敬。
毕竟几位爷大雪隆冬还在街头为他们的安危保驾护航!
一套流程走完。
清道夫们才满意地让他们离开。
“兄弟们,再抓两个今儿的花钱就够了!”
“一会儿勾栏听曲儿,酒水管够,吃好喝足首上三楼,不整那些虚头巴拉的。”
领头的清道夫掂了掂手里的钱袋子,几人心头一片火热,都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清道夫虽然不入册,连个衙役都算不上,却是个顶打顶的肥差。
要是运气好抓到只肥羊,一晚顶得上别人一个月。
许是被三楼的倚红偎翠迷了心智,有些急不可耐,失去了往日看人先敬衣再观鞋的小心警惕。
晃眼看见巷子外走过的三道人影,首接就围了上去。
“那人,站住!”
清道夫首领是个八尺壮汉,满脸络腮胡,给人一种很能打的感觉,寻常人被他这么一嗓子喊住,要么双脚发软,浑身僵硬,要么拔腿就跑。
可那三道人影却不然。
他们平静地停下脚步,又平静地看过来。
浑身都透着一种从容。
领头那人伞沿微抬,露出一张清秀面容,嘴角血迹未干。
恰好有昏暗灯光打在少年身上,青衫上斑驳光影如点点血迹,在黑暗中格外渗人。
“头儿,好像有点不对劲儿。”
有眼尖的清道夫声音声音颤抖,拽了那壮汉一把。
他们这种在夜间讨生活的人,不怕遇到鬼,只怕遇见比他们还黑的人!
不需要他提醒。
那领头的壮汉此时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巷子口那几人太自在了,自在到他感到害怕,更让他感到害怕的是,他们居然背了刀。
那刀好长,杀气好重。
脑子里哪里还有半点儿风花雪月,只剩下满场鲜血了。
小腿更是忍不住发抖。
他发现自己原来和那些平头百姓没什么两样,原来见着大人物也会浑身打抖。
就在他陷入逃走还是等死的两难境地时。
一道冷淡声音传来。
“你们是长安府的清道夫?”
壮汉两眼一闭,知道自己不用再纠结了。
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变得温柔些,他一路小跑凑上前去,没敢看几人的脸,低头谄媚笑道:“小人张巨野,见过几位贵人,家姐是长安府尹王顺德的第十三房小妾。”
“抬起头来。”
那领头的少年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张巨野心下一颤。
他知道规矩,夜间行走,有时候是见不得人的。
特别是他看到少年青衫上的斑驳血迹后,他更是不敢抬头。
那少年却也不在乎,只是平淡开口道:“我是姜惊蛰,你去告诉王大人一声,今夜长安城死了不少人,劳烦他清理一下现场,不然被野狗叼着人头满城跑,吓到百姓不好。”
张巨野冷汗唰唰长流。
如果昨日之前他还对姜惊蛰没什么印象。
昨日之后这个名字在他心底就己经成了活阎王的代名词。
那骁骑将军府满门,杀的一个不剩。
昨日他在死人堆里,硬是没找到一个全尸,真有几个头颅被野狗叼走,费了好大劲才在一个狗窝里找到。
“大...大人...”
张巨野颤颤巍巍:“您今夜去的谁家?”
“今晚比较多。”
姜惊蛰微笑道:“大理寺衙署、大理寺左少卿王宁府,还有云梦小筑,我马上去,棺材可以先备着。”
张巨野浑身一颤。
艰难砖头看向巷子最深处。
那区区百丈之外的一座深宅大院,正是云梦小筑。
“大人,我这就去告诉府尹大人。”
张巨野哪里还敢逗留,仓惶行礼跌跌撞撞就向长安府方向跑去。
“道友请留步。”
刚走几步,张巨野身后又传来一道声音。
这次不是少年。
而是那仙风道骨的道人。
张巨野艰难回头,以为自己在劫难逃。
却见那道人行了个道揖。
“无量天尊,贫道没看错的话,先前你们是在勒索?”
张巨野瞬间滑跪。
“道长!”
“饶小人一命,小人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
“无量天尊。”
道人打断张巨野,目光扫过暗巷,伸出仙风道骨的手掌:“通通把钱交出来,打劫!”
张巨野茫然地看着道人,又茫然地看向姜惊蛰。
姜惊蛰默默转身。
张巨野颤颤巍巍双手奉上装了几两碎银的钱袋子,又招呼那群浑身颤抖的兄弟凑上前来。
几人凑了许久。
把全身都要掏干净终于凑到二十六两碎银,哆嗦着交到道人手中。
道人瞬间喜笑颜开。
单手行佛礼:“愿佛主保佑你们,善哉。”
“可是您不是道士么?”
张巨野忐忑问道。
“所以我才说佛主保佑你们啊,道门不度白痴。”
张巨野和几个兄弟小心翼翼离开了。
离开前他们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那巷子深处,他们从不敢踏足的深宅大院前。
先前还仙风道骨的道士,一手握着拂尘,一手拎着门房的头颅,拱卫在那撑伞少年身旁拾阶而上。
每跨一步。
其头顶天空便有滚滚惊雷乍响。
仅瞬息之间。
那座深宅大院便己被雷池覆盖,若黑云压城。
有人负手立于雷池之上。
其身有龙蛇腾走,如神祇披金鳞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