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灶王爷上天的日子,林绾绾的土灶里飘出甜糯的香气。
她掀开蒸笼,白雾腾起,露出十二个金灿灿的红糖发糕,糕面裂开十字花纹,像咧着嘴笑。这是她按张婶教的方子做的,糯米粉掺了细玉米面,红糖熬得浓稠,倒进模具时,整个灶房都漫着焦糖香。
**“林姨!好香啊!”** 春妮儿扒着门框探头,鼻尖沾着灰,活像只偷油的小老鼠。
林绾绾用筷子戳了戳发糕,确认熟透了,才笑着掰下一角递过去:“慢点,烫。”
春妮儿捧着糕,呼呼吹气,等不及凉透就咬了一口,红糖馅儿顺着嘴角流下来,烫得她首吸气,却舍不得吐,鼓着腮帮子含糊道:“甜!比货郎担的麦芽糖还甜!”
林绾绾笑着摇头,又掰了一块递给躲在春妮儿身后的哑巴崽。孩子怯生生地接过,没急着吃,而是先掰下一小块塞进兜里——大概是留给牛棚里的老黄牛。
**“都进来吧,外头冷。”** 她招招手,把剩下的发糕切成小块,摆在粗陶盘里。
不一会儿,院里就挤满了闻香而来的孩子。狗娃子最皮,伸手就要抓,被春妮儿一巴掌拍开:“洗手!林姨说了,不洗手不准吃!”
孩子们一窝蜂跑去井台边,舀水哗啦啦地冲手,冻得通红的手指在水里搓了又搓,才又跑回来,规规矩矩地排着队领糕。
林绾绾看着他们小心翼翼捧着糕,小口小口地啃,生怕掉渣的样子,心里忽然软了一块。她想起自己小时候,第一次吃蛋糕,也是这般珍惜,连指尖沾的奶油都要舔干净。
**“林姨,你也吃!”** 春妮儿踮脚,把手里剩的最后一口递到她嘴边。
林绾绾低头咬住,红糖的甜在舌尖化开,混着玉米面的清香,竟比当年莫斯科宴会上那口鱼子酱更让她满足。
入了夜,风越发紧了。林绾绾在堂屋生了炭盆,把剩下的发糕蒸热,又煮了一壶姜茶。
张婶揣着手进来,身后跟着几个村里的妇人,手里都端着碗——李婶的腌萝卜脆生生,王寡妇的辣酱香得呛鼻,连平日寡言的陈瘸子媳妇都带了一碟炒南瓜子。
**“都尝尝,我新做的糕。”** 林绾绾把发糕分给大家,又给每人倒了杯姜茶。
炭盆烧得正旺,火光映在每个人脸上,暖融融的。张婶咬了口糕,眯着眼笑:“你这手艺,开个铺子都使得。”
**“就是!比县里供销社卖的还软和!”** 李婶附和,又夹了块腌萝卜塞进林绾绾手里,“配着吃,解腻。”
王寡妇的辣酱最受欢迎,狗娃子偷蘸了一点,辣得首吐舌头,却还忍不住再沾。大人们笑作一团,陈瘸子媳妇难得开口:“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哑巴崽缩在角落里,捧着糕小口啃。林绾绾招手让他过来,往他手里塞了把南瓜子:“吃吧,别光啃糕。”
孩子抬头,眼睛亮亮的,忽然从兜里摸出颗野山楂,放在她手心。果子小小的,红得发亮,像颗玛瑙。
林绾绾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
炭盆里的火噼啪响着,屋外寒风呼啸,可屋里却暖得让人昏昏欲睡。春妮儿靠着林绾绾的腿打哈欠,狗娃子己经倒在李婶怀里睡着了。
张婶啜着姜茶,忽然叹道:“这日子,有口热的,有群人围着,就够好了。”
林绾绾望着炭火,轻轻“嗯”了一声。
是啊,这样就够了。
- 发糕蒸腾的热气,红糖流淌的甜香
- 姜茶的辛辣暖胃,腌萝卜的脆爽解腻
- 孩子们小心翼翼捧着的模样,生怕浪费一点
- 春妮儿把最后一口递给林绾绾
- 哑巴崽藏着的野山楂,像最珍贵的礼物
- 妇人们带来的小菜,虽不贵重,却是最真的情谊
- 炭盆的火光映在每个人脸上
- 孩子的瞌睡,大人的闲谈,屋外的寒风
- 张婶那句“有口热的,有群人围着,就够好了”
这一夜,林绾绾终于明白,真正的甜,不是独享的珍馐,而是分出去的糕,和收回来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