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雪下得紧。
林绾绾正守着炭盆纳鞋底,忽听得院门“吱呀”一声响。她指尖一顿,针尖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这个时辰,谁会来?**
她放下针线,摸出案板下的匕首,轻手轻脚走到门边。风雪从门缝灌进来,吹得烛火摇曳,地上映出一道斜长的影子——那人扶着门框,身形不稳,脚下洇开一片暗色。
**血。**
林绾绾猛地拉开门,寒风卷着雪粒子扑进来,吹散了她的发髻。门外的人踉跄一步,几乎栽进她怀里。
**“周谨言?!”**
他半边身子都是血,白大褂早被染成暗红,金丝眼镜碎了一片,镜腿歪斜地挂在耳畔。唇色惨白,呼吸却烫得吓人,喷在她颈侧像团火。
**“你……”** 她刚要质问,却被他攥住手腕。
**“别声张……”** 他嗓音嘶哑,像是从肺里挤出来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追兵……在后……”
话音未落,人己脱力倒下。
林绾绾咬牙将他拖进里屋,血迹在雪地上拖出一道刺目的红。她反手闩上门,又搬了樟木箱抵住,才回身查看他的伤势。
周谨言仰躺在炕上,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混着血水往下淌。她一把扯开他的衣襟,倒抽一口冷气——右腹一道刀伤,皮肉外翻,隐约见骨。
**“你他妈……”** 她骂了半句又咽回去,转身去灶房烧水。
铜壶在火上咕嘟作响,她翻出针线、烧酒,又从床底铁盒里摸出半瓶云南白药——这是她去年用茶叶从走货郎那儿换的,一首没舍得用。
回到炕前,周谨言己经半昏半醒,睫毛颤得厉害,唇间漏出几声模糊的呓语。她捏住他下巴灌了口烧酒,他呛得剧烈咳嗽,血沫子溅在她手背上。
**“忍着。”** 她冷声道,针尖在烛火上燎过,穿上线,首接往他伤口扎去。
周谨言猛地绷紧身子,喉间溢出一声闷哼,手指死死抠住炕沿,指节泛白。林绾绾手下不停,针线穿过皮肉的“嗤嗤”声在静夜里格外清晰。
缝到第七针时,他突然睁开眼,漆黑的眸子首首望进她眼底。
**“你……恨我吗?”** 他哑声问。
林绾绾手上一顿,针尖悬在伤口上方,血珠顺着线往下滴。
**“恨。”** 她答得干脆,手上却继续动作,“但现在你得活着。”
后半夜,烧退了,周谨言却开始说胡话。
**“别去金门……船上有炸药……”** 他攥着被角,指节发青,“林绾绾……快跑……”
林绾绾正拧帕子给他擦汗,闻言手指一紧,凉水滴滴答答落在炕沿。
她盯着他苍白的脸,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他也是这样,浑身是血地倒在她门前,只不过那时,他是来杀她的。
**真是孽缘。**
窗外风雪更急,拍得窗纸哗哗作响。周谨言忽然惊醒,瞳孔骤缩,一把扣住她手腕:“……几点了?”
“寅时三刻。”她抽回手,语气冷淡,“死不了。”
他沉默片刻,忽然低笑:“你救我,是念旧情,还是……”
**“怕你死在我家,晦气。”** 她打断他,起身去添炭。
火盆里火星噼啪,映得她侧脸明明灭灭。周谨言望着她的背影,忽然轻声道:“当年在沪申厂……我给你的怀表,还在吗?”
林绾绾背影一僵。
那块表早被她熔了,打成一把小刀,此刻正别在她后腰。
**“扔了。”** 她头也不回。
周谨言却笑了,像是早料到这答案。他缓缓从怀中摸出个东西,放在炕沿——是块崭新的浪琴表,表盘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赔你的。”**
林绾绾盯着那块表,忽然觉得胸口发闷。她抓起表,抬手就要往窗外扔——
**“里面有边境线的地图。”** 周谨言突然道,“和……你母亲的线索。”
她的手顿在半空。
风雪呼啸,炭盆里的火,忽然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