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大雪封山，风声呜咽。
林绾绾往炭盆里添了两块松木，火苗“噼啪”窜高，映得屋里暖黄。炕桌上的陶壶咕嘟咕嘟冒着白气，姜茶的辛辣混着红糖的甜香，在狭小的屋子里氤氲开来。
周谨言披着她的旧棉袄，靠在炕头，手里捧着一碗热腾腾的茶。他的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眼神己经清明许多，碎了的眼镜被林绾绾用细线勉强缠好，歪歪斜斜地架在鼻梁上，倒显出几分难得的狼狈。
**“喝干净，别剩。”** 林绾绾瞥了他一眼，手里针线不停，正缝着他那件染血的白大褂。布料硬了，针尖戳过去有些费劲，她皱了皱眉，低头咬断线头。
周谨言看着她，忽然轻笑：“你这手艺，比沪申厂的女工强多了。”
**“闭嘴，喝你的。”** 她头也不抬，语气凶巴巴的，耳根却莫名有些热。
窗外雪落无声，屋里却暖得让人昏昏欲睡。周谨言捧着碗，忽然觉得这场景荒谬又熟悉——许多年前，他们也曾这样，在莫斯科的雪夜里，围着一盏小炉子分食黑面包。那时她是他的任务目标，他是她的猎物。
而现在，他们之间隔着血仇、算计、未尽的谎言……却偏偏在这一刻，像一对最寻常的农家夫妻。
灶上蒸着腊肉饭，林绾绾掀开锅盖，热气扑面而来。她麻利地盛了两碗，又挖了一勺腌辣椒堆在周谨言碗边：“吃。”
周谨言接过碗，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两人俱是一顿，又同时收回手。
**“怕我下毒？”** 她挑眉。
**“怕你舍不得。”** 他低笑，夹起一块腊肉。油脂浸润米饭，咸香在舌尖化开，他忽然怔了怔：“……这味道？”
林绾绾低头扒饭，含糊道：“张婶给的方子，花椒和橘皮熏的。”
周谨言望着她发顶的旋，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她也是这样，在克格勃的审讯室里，低着头一口口吃掉他给的馒头。那时他以为那是驯服的开始，却不知道，她早就在食物里藏了刀片。
**“笑什么？”她抬眼瞪他。
**“笑你……”** 他顿了顿，伸手从她嘴角拈下一粒饭，“还是这么能吃。”
林绾绾一噎，差点呛到，抬脚就往他小腿上踹：“找死？”
周谨言闷哼一声，捂着伤口装疼，却见她眼神一慌，下意识伸手来扶——他趁机扣住她手腕，将她往怀里一带。
**“松手！”她挣了一下，没挣开。
**“别动。”** 他声音低下来，呼吸拂过她耳畔，“窗外有人。”
烛火熄灭的瞬间，林绾绾被他按倒在炕上。
周谨言的手垫在她脑后，另一只手虚掩着她的唇，气息灼热：“听。”
屋外，雪地里传来极轻的脚步声，踩得枯枝“咔嚓”一响。
林绾绾浑身绷紧，指尖摸到枕下的匕首。周谨言却忽然低头，鼻尖蹭过她耳垂，用气音道：“配合一下。”
**“什……”**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他陡然提高嗓音——
“媳妇儿，再给俺添碗饭呗！”地道的鲁西南口音，憨厚得让人头皮发麻。
林绾绾瞪大眼睛，差点一脚把他踹下去。
周谨言冲她眨眨眼，继续演：“今儿这腊肉真香，赶明儿咱再熏点！”
屋外的脚步声停了。
林绾绾咬牙，掐着他腰间的拧了半圈，才捏着嗓子娇声道：“……死相，大半夜的，还吃！”
沉默。
许久，脚步声渐渐远去，消失在风雪中。
周谨言长舒一口气，刚要起身，却被林绾绾一把拽住衣领：“你他妈——”
**“演得不错。”** 他笑，呼吸喷在她唇边，“就是‘死相’那声，有点假。”
林绾绾气得想杀人，却听见窗外“扑通”一声闷响——像是有人栽进了雪堆里。
两人同时一愣。
**“……你下药了？”** 周谨言挑眉。
**“腌辣椒里掺了曼陀罗粉。”** 她冷笑，“本来给你准备的。”
静默片刻，两人突然同时笑出声。
炕头的炭盆噼啪炸了个火星，周谨言伸手，将她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
**“睡吧。”** 他低声道，“我守夜。”
林绾绾背过身去，没应声。
窗外雪落无声，屋内呼吸交缠。
这一刻，他们不是特工与叛徒，不是猎手与猎物。
只是风雪夜归人，和一盏等他回家的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