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九,百年不遇的暴雪压垮了村东头的老祠堂。林绾绾跪在废墟上刨雪时,指甲缝里渗出的血把雪粒子染成红珊瑚,却怎么也够不着被梁柱压住的小花袄——那是春妮儿过年穿的新衣,今早还显摆给她看过。
**“林姨!这里!”** 狗娃子突然尖叫。
林绾绾转身,看见哑巴崽半个身子卡在坍塌的牛棚里,胳膊还死死搂着老黄牛的脖子。积雪簌簌往下落,孩子脸上糊着血和泥,眼睛却亮得骇人,像头护崽的幼兽。
她抄起铁锹冲过去,忽然听见身后闷雷般的轰响。整片山坡的雪层开始蠕动,如同巨兽翻身,雪沫子扑进嘴里,呛得人发不出声。
**雪崩。**
林绾绾扑向牛棚的瞬间,想起穿越那日的车间爆炸。当时她藏在机床下,听着工友的惨叫,想的全是怎么活下去。而现在,她满脑子都是春妮儿昨天塞给她的麦芽糖,还粘在铁盒盖上。
铁锹卡在横梁下,她首接用手挖。冻土混着冰碴,割得掌心皮开肉绽,却感觉不到疼。哑巴崽突然抓住她手腕,拼命摇头,缺了门牙的嘴漏着风:“牛……救牛……”
孩子的手冷得像冰,掌心还攥着半截草绳——是给老黄牛编的新笼头。林绾绾突然发了狠,一膀子撞开摇摇欲坠的房梁,硬生生从雪堆里拽出孩子和牛。
雪浪扑到脚边时,她把哑巴崽按进牛肚子底下。老黄牛哀鸣一声,西蹄扎进冻土,竟用脊背扛住了倾泻的雪瀑。
雪雾散尽,天地俱寂。林绾绾从雪堆里挣出来,看见牛肚子下那双亮晶晶的眼睛,突然瘫坐在地——活着,都活着。
临时安置点挤满村民,张婶的棉袄裹着三个小的,春妮儿正给狗娃子呵手取暖。林绾绾端着姜汤穿梭其间,忽然被拽住衣角。
哑巴崽举起个铁皮盒,里头躺着五颗完好的鸡蛋——是雪崩前从鸡窝抢出来的。孩子掰开她血迹斑斑的手,把鸡蛋塞进去,又指了指她胸口的怀表。
**“换药。”** 他第一次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
林绾绾猛地捂住嘴。怀表里的母亲照片被雪水泡皱了,此刻却烫得灼心。她忽然明白,自己追逐的真相不过是张旧船票,而眼前这些滚烫的生命,才是泊船的锚。
正月十五,灾后第一缕炊烟升起时,林绾绾拆了新房的门板。
**“林妹子你疯了?”** 张婶拽着锯子不撒手,“这可是青冈木……”
**“给孩子们做课桌。”** 她一脚踩住木板,锯末纷飞中,当年拆枪的手稳如磐石,“雪塌了祠堂,不能塌了学堂。”
春妮儿领着孩子们搬砖砌灶,冻红的小手抓着比脸大的青砖。哑巴崽趴在牛背上写字,老黄牛温顺地替他挡风。歪歪扭扭的“人”字刻在雪地里,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
林绾绾摸出怀表,轻轻搁在正在搭建的学堂梁上。母亲在照片里温柔地笑,仿佛早料到会有这天——
有些真相不必追,你看,朝阳正从孩子们的读书声中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