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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将明未明时，雪停了。
林绾绾睁开眼，炕头己经空了。
炭盆里的火早就熄了，只剩一层薄薄的灰，手指一碰就碎。周谨言的碗还搁在炕桌上，碗底剩着半口冷透的姜茶，凝着一圈褐色的痕。
她盯着那痕迹看了很久，忽然发现碗底压着一张纸条。
**“绾绾——”**
字迹很轻，像是怕力透纸背会惊动什么。她捏着纸条的手指微微发抖，后面的内容几乎不用看——
**“边境线有变，我必须走。
辣椒里的药量不够，下次记得多放三克。
怀表夹层有你母亲的消息，保重。
——周谨言”**
纸条背面还画了幅简笔地图，墨迹未干时蹭花了，像一道泪痕。
林绾绾猛地攥紧纸条，胸口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一块，冷风呼呼地往里灌。她以为自己会摔碗、会骂人、会追出去把他的伤口再撕开一遍——
可最终，她只是缓缓蹲下身，把脸埋进掌心。
一滴泪砸在炕沿上，很快透的木头吸走，没留下半点痕迹。
推开院门时，晨光还未破晓。
雪地上只有一行脚印，从屋门延伸到院外，然后突兀地消失了——他刻意踩着来时的痕迹退出去，连个念想都不肯留给她。
林绾绾赤脚站在雪地里，寒意从脚底窜上来，冻得骨头生疼。她忽然想起昨夜他虚虚拢住她手腕的温度，想起他装疼时睫毛颤动的弧度，想起他故意学山东口音的蠢样子……
**都是假的。**
就像当年在莫斯科，他给她围上羊毛围巾，转头就把枪口抵在她后心。
就像在金门教堂，他跪在圣母像前说“我愿意”，袖子里却藏着引爆器。
就像现在，他连告别都要算计好药效时间，连一滴血都没让她看见。
浪琴表躺在掌心，冰凉沉甸甸的。
林绾绾用指甲撬开表盖，秒针早己停摆，表盘下压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女人抱着婴孩站在纺织厂门口，眉眼与她有七分相似。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沪申第三纺织厂，1961年冬。阿囡周岁，盼平安。”**
她突然喘不上气，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
这么多年，她以为早被抛弃，以为生母死在饥荒里，以为自己是颗无根的棋子……
而周谨言，竟一首都知道。
第一缕阳光照进院子时，林绾绾己经收拾好了行囊。
腊肉用油纸包好，红糖糕装在竹筒里，那把勃朗宁模样的树根被她埋在了枣树下——就像埋葬一段拿不起也放不下的过往。
春妮儿揉着眼睛推开篱笆门：“林姨，吃早饭啦！”
她蹲下身，把剩下的糖全塞进小丫头兜里：“帮我跟张婶说声，我出趟远门。”
**“去哪呀？”**
**“去找个人。”** 她揉了揉春妮儿的脑袋，“也可能……是被人找到。”
雪后的山路格外亮，她踩着自己的影子往前走，怀表贴在胸口，嘀嗒声像是谁的心跳。
这一次，她不再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