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在何处

第一百二十回:幽兰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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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君在何处
作者:
古灵儿古灵儿
本章字数:
5274
更新时间:
2025-03-30

引文:

蛛丝牵魂童谣轻,泪痣凝血药香凝。

茅檐苦艾煎旧恨,虎头稚语缝新晴。

书生拾卷惊尘落,稚女抱膝锁风筝。

寒夜漏月照劫烬,残香犹暖半生冰。

正文:

芷幽是被童谣声拽回人间的。

那声音像一缕蛛丝,缠着她沉在混沌里的魂魄,轻轻往上提。

起初只是模糊的哼唱,渐渐凝成带着奶气的调子:

“月娘弯弯挂树梢,囡囡拾柴煮红苕……”

尾音打着小小的旋儿,像是春日柳梢拂过新结的蛛网。

睫毛颤动时,有细碎的金斑在眼皮上跳跃。

她睁开眼,看见晨光从茅草窗缝漏进来,正巧落在一个晃动的铜铃铛上。

小女娃裹着臃肿的碎花棉袄坐在竹榻边,两根羊角辫随着哼唱轻晃,发梢沾着的草屑随动作簌簌掉落。

孩子脚上套着虎头棉鞋,针脚粗大却缝得厚实,鞋头磨损处露出灰扑扑的棉絮,脚踝系着的红绳从裤管里滑出一截,衬着靛蓝布袜格外鲜艳。

“阿奶!神仙娘娘醒啦!”

女娃蹦下竹榻的瞬间,虎头鞋在泥地上踩出"噗噗"闷响。

芷幽看清她腰间别着的桃木小剑——剑身歪歪扭扭刻着朵兰花,剑柄处稚气地刻着“平安”二字,刀痕深一处浅一处,木刺都未打磨干净。

孩子跑动时,铜铃铛撞在门框上"叮铃"作响,碎金般的光斑在土墙上游移,恰似母亲自焚那夜,火海中最后一点飘摇的火星。

芷幽突然剧烈颤抖起来。

她仿佛又看见母亲立在烈焰中,雪白的中衣被火舌舔成灰蝶,腕间翡翠镯子炸裂的碎玉溅到自己脸上。

而此刻从窗缝钻进的寒风卷着细雪,正与记忆里飘散的骨灰重叠。

“平安……”

她无意识呢喃着桃木剑上的刻字,喉间涌上血腥味。

女娃棉鞋沾着的雪粒在榻边化成水渍,混着她眼角滑落的泪,在粗布上洇出深色的花。

#往事回溯

茅草檐下垂挂的艾草早己被霜雪浸成深褐,却仍在寒风里固执地散着苦香。

这气味与炕头陶罐里煎着的草药纠缠在一起,像张湿漉漉的网罩在芷幽鼻端。

她挣扎着用手肘撑起半边身子,竹榻立刻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左腿猝然袭来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缠着草灰布的伤腿肿得发亮,布缝间渗出的黄褐色药汁结成冰碴,稍一动弹便扎进皮肉。

“咔嚓。”

她恍惚听见自己经脉断裂的声响。

那日戴着鬼魅面具的女人立在雪地里,红绫绞住她脚踝时,铜铃铛晃出的正是这般催命的节奏。

记忆裹着血腥味翻涌:

母亲火海中炸开的翡翠镯子迸溅在脸上,姐姐被铁链拖过青石板路的刮擦声,狄春脖颈被绞断时凸出的眼球……

“嗬……嗬……”

喉间溢出的呜咽惊飞了檐下麻雀。

芷幽死死抱住膝盖蜷成胎儿的姿势,指甲抠进结痂的鞭痕。

三个月未打理的指甲缝里还嵌着牢狱的污血,此刻随着抓挠在皮肤上划出蜿蜒的血线。

“姑娘莫怕。”

粗粝的掌心突然贴上她弓起的脊背,带着田间劳作磨出的老茧,一下下顺着骨节轻抚。

老妇人将粗陶碗塞进她痉挛的指间,黍米粥腾起的热气晕湿了睫羽:

“慢些喝,当心烫着。”

碗沿磕碰的轻响中,芷幽看清神龛上供着的半截玉簪。

簪头雕的芷兰花苞浸着黑褐血渍,正是她昏迷时都死死攥着的嫁妆——母亲及笄时,外祖母亲手簪进她发间的传家宝。

“峰儿背你回来那日,你手里还攥着块染血的帕子。”老人用火钳拨了拨炭盆,爆开的火星子映亮她眼角的沟壑,“上头绣着‘幽’字,老婆子便叫你阿幽了。”

//

暮色如浸血的绸缎,一寸寸洇透泛黄的窗纸。

檐角融化的雪水"滴答"坠入陶瓮,惊醒了蜷在炭盆边的老狸猫。

华峰便是踏着这泠泠水声推门而入的,青布长衫下摆沾着泥点,肩头落满柳絮——那是散学时顽童们从溪边折来嬉闹的,嫩黄飞絮粘在他洗得发白的衣料上,倒像绣了几簇报春梅。

门轴“吱呀”转响的刹那,药香裹着暖意扑面而来。

他怔在门槛处,手中《孟子集注》“啪嗒”砸在夯土地面,溅起细小的尘烟。

芷幽正侧首望着窗隙漏进的残阳。

鸦青长发逶迤在粗布枕上,几缕发丝被虚汗黏在颈侧,衬得那粒眼尾泪痣愈发殷红,恰似雪地里绽开的朱砂梅。

听到声响,她缓缓转过脸来,长睫在苍白的皮肤上投下蝶翅般的影,被鞭痕撕裂的唇微微翕动:

“公子见笑。”

麻布被褥随着她拢衣的动作滑落,露出腕间交错的新旧伤痕。

最刺目的那道形如蜈蚣,暗红痂皮下还能窥见溃烂的皮肉——正是牢狱中铁链磨出的创口。

华峰慌忙弯腰拾书,竹纸书页在他颤抖的指间哗哗作响。

“姑、姑娘……”他躬身作揖,发髻上的木簪险些滑落,“寒室简陋,实在唐突了……”

话音戛然而止。

抬首时正撞上芷幽望来的眼,那眸中映着将熄的炭火,恍惚间竟似燃着不灭的幽焰。

他耳尖倏地红透,如同被晚霞点燃的薄玉,连脖颈都泛起绯色。

廊下忽传来阿满脆生生的笑,惊得他踉跄后退半步,后腰撞上药柜,震得铜秤盘叮当乱晃。

//

戌时的梆子刚敲过三声,阿满便抱着她的破布娃娃溜进西厢房。

那娃娃是旧年庙会上买的,棉絮从胳膊肘的破洞钻出来,被孩子用茅草茎仔细塞回去,倒像长出了金灿灿的绒毛。

“娘娘,阿满来捂脚。”

孩子熟练地掀开麻布被角,冰凉的小脚贴上芷幽伤腿。

破布娃娃被郑重其事地摆在两人中间,缺了眼的布老虎对着芷幽咧嘴笑——这是阿满自创的“守夜将军”。

茅草顶漏下的月光里,阿满总要玩同样的游戏。

她像只幼犬般凑近芷幽颈窝抽动鼻尖:

“是后山溪水边的白芷花味儿!”小手忽然抚上芷幽眼尾泪痣,“这里……像奶奶打的野山莓,红红的。”

孩子温热的呼吸拂过锁骨时,芷幽会想起姐姐静澜。

幼时贪凉踢被,姐姐总这样将她冰凉的双足焐在怀里,发间沉水香萦绕整夜。

而今阿满发丝间是灶糖的甜腻,混着稻草的土腥,竟也织成一张温柔的网。

那日五更天,芷幽摸黑披衣下榻。

“咔嗒。”

陶土药罐不慎碰响矮几的刹那,被窝里立刻传来窸窣声。

阿满赤脚跳下榻,破布娃娃掉在泥地上都顾不上捡,两只小手死死攥住她衣角:

“娘娘别不要阿满……”

月光恰在此刻破云而出。

芷幽看见孩子眼里晃动的泪,像草叶上将坠未坠的露珠。

阿满的虎头鞋穿反了,左脚绊着右脚,却仍倔强地仰起脸:

“阿满会采药,会喂鸡,昨天还帮奶奶纳鞋底……”

哽咽着举起食指,上面密密麻麻全是针眼。

伤腿突然剧痛,芷幽踉跄跌坐榻边。

阿满趁机钻进她怀里,小手环住脖颈的力度,让她想起那夜姐姐被拖走前最后的拥抱。

孩子带着哭腔的呼吸喷在耳畔:

“阿满没有娘,娘娘就是娘……”

破晓鸡鸣刺穿窗纸时,芷幽的中衣前襟己浸透泪水。

阿满哭累后蜷在她膝上睡着,手指还勾着一缕她的长发,仿佛这是拴住风筝的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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