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文:
香残烛泪染罗襟,稚子无端泣血痕。
谁引寒毒蚀玉骨?梅梢残月照孤魂。
正文
三月的扬州城本应春色旎旎,此刻却笼着层化不开的阴霾。
圣女宫鎏金香炉里青烟缭绕,叩拜的妇人将青砖跪得温热,此起彼伏的啜泣声里混着三清铃空灵的悲鸣。
“这香火比上元节还旺得蹊跷。”
徐安若将朱漆雕花窗推开半掌,瞥见廊下候着的妇人个个眼泡红肿,攥着平安符的指节泛白。
她蓦地转身,腰间银铃铛撞出清越声响,“星澜,城中究竟发生何事?”
星澜手中的茶盏晃出涟漪,氤氲水汽模糊了她闪烁的目光:
“近日……近日城中走失了些孩童……”
“些?”
素白广袖扫过案上《千金方》,书页哗啦啦翻卷着停在“小儿惊风”那章。
徐安若欺身上前,簪头垂落的南珠堪堪停在星澜鼻尖,“能让圣女宫挤得水泄不通,怕不是丢了十个八个吧?官府不管吗?”
月璃擦拭着寒月剑的手忽然顿住。
寒铁鳞片擦过檀木桌面的声响,刺得人脊背发凉。
“那群酒囊饭袋若顶用,何至于要妇孺来求神拜佛?”
她冷笑时眼尾朱砂痣猩红欲滴,像雪地里溅开的血珠。
轰然巨响撕裂凝滞的空气。
雕花木门撞在博古架上,震得青瓷梅瓶摇摇欲坠。
杨柳倚在门框边大口喘息,鸦青裙裾浸透暗红,每一步都在青砖上绽开血莲。
清婉搀着她的右手不住发抖——那本该执判官笔的纤纤玉指,此刻正死死捂着肋下三寸的伤口。
“三日……”杨柳染血的唇瓣翕动,喉间涌出的血沫染红了素笺肩头的银线忍冬纹,“用醍醐灌顶……提前…….”
徐安若并指如剑封住杨柳心脉大穴,触手竟觉对方经脉滚烫如沸。
她翻掌抵住杨柳灵台穴,浑厚真气化作涓流注入,却见杨柳肩头突然浮出蛛网状黑纹。
“九幽寒毒?!”
念慈根据杨柳的症状以及心脉脱口而出这个结论。
徐安若咬破舌尖强提十成功力,周身白雾蒸腾,发间银簪在真气激荡中铮鸣不止。
窗外狂风骤起,吹得满室烛火明灭如魍魉之眼,却盖不过她掌心愈发炽烈的光华。
"宫主!"
此起彼伏的惊呼在屋内炸开。
徐安若催动内力的指尖己凝满霜花,杨小枫破门而入时带起一阵疾风,少女发间银铃急响:
“快住手!你经脉要冻伤了!”
说话间己与在场的护法结阵,浑厚内力化作暖流注入杨柳心脉。
烛泪滴满青铜烛台时,杨柳青紫的唇终于泛起一丝血色。
念慈捧着药盏的手仍在发抖,玉匙碰着瓷碗叮当作响:
“清毒散……只能延缓七日……”
徐安若怔怔望着自己覆满冰霜的手掌,忽觉脸颊一凉——原是泪珠成串坠在杨柳手背,正巧落在她腕间蛛网般的毒纹上。
“杨柳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了?是谁伤了她?她为什么中毒?”
她猝然转身,鬓边冰晶簌簌落在清婉染血的领口。
素笺肩头银绣忍冬纹早被血污浸透,闻言重重叩首:
“紫烟阁主江无夜在城郊炼七煞掌,专取……专取童男心头血……”
“噗——”
茜纱窗上蓦地绽开红梅。
徐安若扶着窗棂踉跄半步,指尖在紫檀木上抓出五道血痕。
星澜欲扶的手被她挥开,恍惚间,她竟看见圣女宫檐角不知何时悬满招魂幡,正随着诵经声猎猎翻卷。
“张硕……”
她染血的唇间迸出这个名字。
西年前那个下午,张砚背着胞弟撞开幻纱宫朱门时,背上十七支透骨箭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血顺着青砖缝蜿蜒成河,他最后的气息化作两个字:
“护他……”
自此张硕便在别院闭关,春看落梅冬扫剑霜,玄铁锁子甲在石桩上磨出半寸凹痕。
少年与徐安若同年所生,较月璃还小两岁春秋。
当年张砚与月璃的龙凤玉佩本该在立秋完婚,却在江无夜的毒火中熔作两滩金水。
“别院剑鸣未歇。”月璃攥着淬毒袖箭的指尖发白,窗纸上映出张硕练剑的剪影,“宫主当真要让他……”
话音被檐角惊起的寒鸦截断。
西年前张砚咽气时望向她的最后一眼,不是眷恋,而是将胞弟托孤的决绝。
徐安若广袖下的手指己凝满霜花,腕间琉璃镯撞在案几上叮当作响:
“紫烟阁机关重重……咳咳……唯他通晓九宫遁甲……”
话音未落,喉间腥甜冲开紧咬的牙关,在青砖上溅出红梅。
“张硕愿往。”
木门洞开卷进细雪,张硕玄色劲装沾着未化的冰晶。
并指点在徐安若肩井穴时,指腹腾起赤金微芒——竟是修成了江湖秘传的纯阳真气!
月璃袖中淬了孔雀胆的暗弩微微一颤,二十年朝夕相对,她竟不知这少年何时练就如此修为。
杨小枫眯起杏眼,指尖银针在袖底嗡鸣。
自及笄那日撞见张硕为宫主簪花,她便觉得这男人每个眼风都似裹着蜜糖的暗箭。
此刻见他掌心紧贴徐安若后心,少女猛地甩出三枚透骨钉钉入门柱:
“逸尘!取我的落梅剑来!”
“即刻动身。”徐安若腕间冰晶己蔓至肘弯,声音却比檐角冰锥更利,“张硕随行,此为……宫主令……”
张硕解下缠着蛟皮的乌金软剑,转身时与月璃目光相撞。
月璃眼尾朱砂痣颤如泣血,最终只是将装着九转还魂丹的玉瓶塞进他怀中。
“今日子时,”杨小枫玄色披风扫落梁间蛛网,剑穗流苏缠着杀意翻飞,“定要叫紫烟阁檐角挂满血灯笼。”
说罢拽着逸尘踏雪而去,在月洞门前留下两串带冰碴的脚印。
待三人身影消失在梅林深处,徐安若忽地在地。
烛泪在寒毒侵蚀下凝结成冰棱,映着她腕间蛛网般蔓延的毒纹。
众人惊呼未出口,窗外忽传来报丧雀凄厉的啼鸣。
念慈搀着徐安若跌坐在紫檀圈椅上,药匣里银针被撞得叮当乱响:
“您方才强提真气,寒毒己侵了手少阴心经……”
话音未落,徐安若染霜的指尖己抵住她嘴唇。
青瓷烛台“咔”地裂开冰纹,映着徐安若惨白的笑:
“哭早了,等城隍庙给我立长生牌位再嚎。”她转头望向供桌上百姓供奉的鎏金神像,香灰正落在“白灵圣女”的牌位上,“既受了三牲香火……咳咳…….总要还他们个太平人间……”
月璃突然重重跪在冰晶密布的地砖上。
她袖中孔雀胆暗弩硌着膝盖,却不及心头绞痛半分:
“宫主大义,月璃惭愧!还请宫主务必要保重身体!”
“够了!”徐安若腕间琉璃镯撞碎冰凌,“我不过就是被杨柳硬奉为这幻纱宫宫主的,我连自己是百姓们用香火供奉的‘白灵圣女’都是前阵子刚知道的,你们都是幻影门门下的人,愿意奉我为宫主还每个月灌输内力给我压制寒毒,我欠你们的真的很多。”
她突然剧烈咳嗽,咳出带冰碴的血沫。
星澜的判官笔在青砖划出火星:
“不,宫主!事事有因果,没有掌门何来幻影门十八姐妹?没有徐家何来掌门?掌门忠心护主,我等自愿随她一起守护宫主。”
徐安若突然僵住。
念慈的银针正刺在曲池穴,却见宫主瞳孔骤缩——雕花窗棂外,残雪覆盖的飞檐上立着道玄色身影。
"叮"的一声,琉璃镯碎成齑粉。
徐安若喉间血箭喷在茜纱帐上,染红了帐外那人的影子。
“李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