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妍恍惚间觉得自己似乎被丢到了监狱里。
被粗暴拖离茶室后的记忆是破碎的、浸在冰水里的噩梦片段。
她被丢进这里,像一件被遗忘的垃圾。
药物残留的效力让她大部分时间昏昏沉沉,西肢百骸都残留着酸软无力的麻痹感,每一次试图挣扎起身,都换来天旋地转的眩晕和心脏被无形之手攥紧般的窒息。
偶尔清醒的片刻,是更深的炼狱。
前世那些被厉沉枭“宠爱”的虚假荣光,与今生他跪在血泊中为温瓷戴上鸽血红钻的震撼画面,在她混乱的脑海里反复撕扯、碰撞。
每一次碰撞,都溅起淬毒的汁液,腐蚀着她摇摇欲坠的神经。
她蜷缩在冰冷的墙角,指甲深深抠进水泥地缝里,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是我的……那戒指是我的……他前世明明……明明……”嘶哑的、不成调的呓语在死寂的囚室里回荡,如同鬼魂的呜咽。
极致的嫉妒和悔恨像两条毒蛇,噬咬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恨温瓷的窃取,更恨自己前世的愚蠢
她怎么就错过了……错过了那个男人真正动心时,该是何等惊心动魄的模样?
悔恨如同滚烫的烙铁,反复烫在心上,滋滋作响。
突然,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声音,透过那狭窄的气窗缝隙钻了进来。
不是鸟鸣,不是风声。
是……音乐。
宏大,庄严,如同圣咏般层层叠叠的管弦乐声,被风稀释了距离感,却依旧能感受到那份铺天盖地的磅礴气势,紧随其后的,是无数人汇聚而成的、海浪般的欢呼与惊叹。
林妍混沌的脑子像被一道闪电劈开!
她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那道窄缝!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一个让她灵魂都为之战栗的猜测,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席卷而来!
不……不可能……不会的……
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拖着酸软无力的身体,像一条濒死的蠕虫,艰难地、一寸寸地挪向铁门。
指甲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刮擦,发出刺耳的声音。
她终于够到了门边,颤抖着,用尽平生所有的力气,将布满泪痕的脸颊,死死贴在那道冰冷的缝隙上——
视野被压缩成一条狭窄的、晃动的光带。
然而,就是这窄窄的一线视野,足以将她彻底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目之所及,是花的海洋。
不,是玫瑰的怒放!
无边无际的白色玫瑰!不是普通的白,是那种毫无瑕疵、如同初雪般圣洁、又带着顶级丝绸光泽的“冰雪女王”。
它们层层叠叠,从她视线的尽头一首铺陈到囚室下方所能看到的有限区域。
巨大的、由无数白玫瑰和晶莹剔透的水晶珠链编织成的拱门,如同通往天堂的阶梯,在阳光下折射出令人心醉神迷的碎芒。
空气里,浓郁到极致的玫瑰冷香,霸道地压过了囚室里所有的腐朽气味,无孔不入地钻入她的鼻腔。
花海之上,是衣香鬓影。她能看到无数华服美人的裙裾一角,看到顶级手工西装挺括的裤线,看到一张张带着惊叹、艳羡、甚至敬畏仰望的脸孔。
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跺跺脚就能让商界震动的面孔,此刻都成了这场盛大仪式的渺小注脚。
在这片由金钱和权势堆砌出的、极致奢华与圣洁交织的奇景中心——
站着那个男人。
厉沉枭。
他背对着她所在的方向,身姿挺拔如出鞘的利剑,一身纯黑色的高定礼服,每一道剪裁都熨帖至极,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完美轮廓。
阳光落在他身上,仿佛都成了虔诚的追光。
他微微低着头,看着前方。
林妍的视线颤抖着,顺着他的目光艰难移动。
然后,她看到了。
纯白的、曳地的蕾丝头纱,像一片凝固的月光,覆盖着新娘的容颜。
头纱之下,是一袭同样纯白的婚纱,繁复精致的蕾丝与顶级珠光缎面交织,勾勒出玲珑美好的身形,裙摆上缀满了细小的水晶和珍珠,随着新娘极其轻微的移动,流淌着银河般的光泽。
温瓷。
即使看不到脸,林妍也无比确定,那就是温瓷!
厉沉枭动了。
他缓缓地、无比郑重地抬起手,伸向那片覆盖着新娘容颜的月光头纱。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虔诚和小心翼翼。
林妍从未见过他这样的动作,前世她从未享受过这些待遇。
他的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层薄纱。
轻轻、轻轻地,向上掀起。
动作缓慢得如同揭开一件稀世珍宝的封印。
头纱一寸寸滑落,先是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颌,接着是花瓣般的唇,挺翘的鼻尖……最后,是那双清亮如寒潭、此刻却映着漫天阳光与玫瑰的眼睛。
温瓷的面容完全展露在厉沉枭面前,也透过那道窄窄的缝隙,狠狠烙印在林妍绝望的瞳孔里!
阳光亲吻着她光洁的额头,为她镀上一层圣洁的金边。
她的妆容极淡,却美得惊心动魄,唇上那抹恰到好处的嫣红,是这片纯白世界里唯一、也是最夺目的色彩。
她微微仰着脸,看着厉沉枭,唇角噙着一抹极淡、却足以颠倒众生的笑意。
而厉沉枭——
林妍的心脏,在这一刻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然后残忍地撕裂!
她看到了厉沉枭的眼睛。
那双她前世无比熟悉、总是蕴藏着冰封千里般寒意和掌控一切倨傲的眸子,此刻,如同万年冰川在瞬间被熔岩贯穿。
翻涌着的是林妍从未想象过的、也永远不敢奢望的,炽热到足以焚毁一切的爱意!
那爱意如此浓烈,如此纯粹,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虔诚,仿佛他掀起的不是新娘的头纱,而是他整个黑暗世界的救赎之光。
他所有的锋芒,所有的暴戾,所有的不可一世,在这一刻,都心甘情愿地融化在了那凝视的柔波里,化为最深的迷恋与臣服。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了温瓷。
那种眼神……那种林妍穷尽前世今生都不敢奢求的眼神……此刻,正毫无保留地倾注在温瓷身上!那么专注,那么滚烫,仿佛要将她融化在视线里!
“不——!!!”
一声凄厉尖叫,猛地从林妍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前世的冰冷,今生的彻底剥夺,厉沉枭看向温瓷那足以焚尽灵魂的眼神……所有的一切化作最锋利的刀刃,将她最后一丝理智彻底绞碎!
“假的!都是假的!他不可能……不可能那样看她!他该恨她!该折磨她!那眼神是我的!我的啊——!!”
她像一头彻底疯癫的困兽,在狭小的囚室里嘶吼、翻滚、用头撞击着墙壁,发出沉闷可怕的“咚咚”声。
悔恨如同硫酸,将她由内而外腐蚀殆尽!
她后悔了!她真的后悔了!如果……如果前世她能看透那层冰,如果她能抓住一点真心……是不是今天站在那片纯白花海中央,被那样注视的人……就该是她林妍?!
“是我的……婚礼是我的……戒指是我的……他的爱也是我的……温瓷!你抢走了!”
囚室外,是天堂般的圣洁乐章与万众欢呼。
囚室内,是地狱里绝望灵魂的凄厉哀嚎。
花海中央,阳光正好。
厉沉枭的指尖还停留在掀起的头纱边缘,温瓷清晰地看到他眼底翻涌的、足以将人灼伤的滚烫岩浆。
那岩浆之下,是更深的、几乎要将她吞噬的占有欲和一种近乎信仰般的痴迷。
她忽然踮起脚尖。
在所有宾客屏息的注视下,在所有闪光灯疯狂捕捉的瞬间,在那片象征着纯洁与誓约的纯白玫瑰海洋里。
她伸出双臂,极其自然地环住了厉沉枭的脖颈,微微用力,将他的头拉低。,同时,她主动地、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力道,吻上了他的唇。
不是浅尝辄止的轻吻,而是一个带着宣告意味的、缠绵而深入的吻。
她的唇瓣温热柔软,带着清冽的芬芳。
厉沉枭的身体在瞬间绷紧,随即是更汹涌的回应,他一手紧紧扣住她的腰肢,几乎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后颈,加深了这个吻,掠夺着她的呼吸,如同宣誓主权。
短暂的窒息感后,温瓷稍稍退开一丝距离,嫣红的唇瓣近在咫尺地擦过厉沉枭的唇角,气息交融。
她清亮的眼眸望进他翻涌着风暴的眼底,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送入他耳中,也仿佛穿透了喧嚣,落入了某个阴暗角落正在嘶吼的灵魂深处:
“现在……”
她唇角的弧度加深,那笑容明媚如骄阳,“我是你的新娘了,厉先生。”
厉沉枭的呼吸猛地一窒!扣在她腰上的手骤然收紧,眼底的风暴瞬间被点燃成最绚烂的烟火!
那“新娘”二字,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精准地击中了他灵魂深处最隐秘的渴望与疯狂!
他猛地低头,再次狠狠攫取她的唇,用行动代替了所有语言,那是一个充满了掠夺、占有、以及……终于找到归宿的、狂喜的吻。
纯白的玫瑰花瓣,在他们激烈拥吻的身影周围,无声飘落。
林妍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连灵魂都被那纯白圣洁的婚礼光芒,灼烧成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