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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粘稠包裹着每一寸皮肤，仿佛沉入了凝固的血浆和尸油混合而成的泥棺。黑暗是绝对的，沉重得如同压在眼皮上的铅块。意识在窒息的泥沼边缘浮沉，每一次微弱的挣扎，都让浑浊的废液灌入口鼻，引发撕心裂肺的呛咳，却冲不破这片胶着的黑暗。
手腕，那个早己碎裂的便携式终端，在废液的浸泡下悄然终结了最后的功能，屏幕彻底熄灭，如同沉入深海的墓碑。
不知在冰冷与恶臭中漂沉了多久，一个坚硬而冰冷的东西忽然硌在了她侧躺的腰腹。
不是岩石的钝感。更不是断裂的金属锐利。是一种冰冷、光滑，带着微弱弧度、如同某种巨大甲壳碎片般的触感。边缘异常规则，断裂处却呈现不自然的扭曲撕裂态。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油腥、陈腐有机物和微弱甜腥的怪诞气味，从这东西与废液接触的地方幽幽散发出来。
这触感、这气味……强行撬开了沉沦的意识之门！
“咳！唔——” 洛颜的头猛地向侧面挣开浑浊的废液，贪婪地吸进一口混合着浓烈铁锈与腐朽油脂恶臭的空气，冰冷的刺痛感狠狠撞进肺腑，激得她剧烈咳嗽。
哗啦！
她完好的右臂如同濒死的鱼尾，爆发出最后的求生本能，在那冰冷粘稠的废液中狠狠一撑！身体借着这点微弱的反力，上半身猛地从恶臭的池水中拔起！粘稠的、泛着诡异油光的浓稠液体顺着她的长发和残破的衣服往下淌落，发出令人作呕的滴答声。
视野依旧模糊，黑暗并未完全散去，但不再是彻底的真空，而是渗入了一种极其微弱的、不知从何处反射而来的惨绿光芒。光很弱，只能勉强勾勒出轮廓。
这是一个巨大的、早己废弃的地下排污池。
她半截身子还浸泡在池子里，池边并非水泥壁垒，而是倾斜的、由巨大暗色金属板拼合而成的斜坡，延伸向上方幽暗的未知空间。金属板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半凝固的油泥垢，呈现出黑黄交杂的污浊色调，散发出刺鼻的酸腐气味。
那个硌醒她的东西就躺在不远处的斜坡边缘。惨绿微光勾勒出它的一部分轮廓——确是一块破碎的“甲壳”，惨白色，表面蚀刻着熟悉的、冰冷的六边形网格纹路！网格的间隙里，渗满了暗黑粘稠的废液，还有某种半透明的、如同凝固胶质般的暗红色组织液残留物！
是枯骨猎螅的残骸！那块边缘被撕裂扭曲的骨甲碎片！那诡异的甜腥混杂着腐败的气息，正是源自其缝隙里残留的、半活体化组织液的腐败气味！
恐惧如同冰冷的铁爪攥紧了心脏！这里……是那只被机械蛇骸恐怖白光汽化的猎螅残骸坠落点？！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疯狂窜起！
她猛地扭头看向排污池深处！浑浊的粘稠液面上，漂浮着更多形态诡谲的块状物！惨白的骨片、断裂的金属关节、包裹着神经束末端的腐烂胶质……一截细长如昆虫口器的乌黑骨刺，正悄无声息地沉向池底，只留下一个缓慢消失的粘稠漩涡。整个废液池，如同一个正在消化可怕猎物的巨大胃囊！
那具被瞬间汽化的骸骨碎片！竟然……掉进了她唯一的生路管道？无法言喻的恐怖感让她的血液几乎冻结。
但活着的意志压倒了恐惧。爬出去！
洛颜的左臂彻底软垂着，毫无知觉，每一次挪动，废液都沉重地拖拽着她疲惫不堪的身体。她只能用唯一能动弹的右臂死死抓住覆盖在斜坡金属板上那层粘腻冰冷的油泥，指甲抠进半凝固的污垢深处，一点点，一寸寸，向上攀爬。断臂处传来的撕裂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每一次身体拖动滑腻的金属斜坡，都会带下一大片腐败的油泥垢。
污泥滑腻冰冷，斜坡陡峭狭窄。她像一条挣扎着逃离沼泽的泥鳅，每一次攀爬都耗尽最后的力气。意识在剧痛、恶臭和窒息感的反复冲刷下，如同暴风雨中的烛火，摇摇欲坠。上方是更浓的黑暗，只有远处不知名的废弃指示灯闪烁着微弱的红光，像是某种沉默而冷酷的眼睛。
而同一时刻，锈铁城污水管道网络最深处，那间摇摇欲坠、弥漫着劣质烟油、金属锈蚀气味和霉菌气息的地下据点。
“……他妈的！” 铁老盯着眼前那个锈迹斑驳、不断发出电流杂音、需要靠手动敲打才能勉强运行的老旧信号接收仪，布满沟壑的脸因急躁和愤怒而扭曲，“信号呢！最后那一丝鬼气呢？！臭丫头，你可别就这么栽了！”
仪器吱吱作响，毫无生命的回馈。他焦躁地用扳手狠狠砸了生满铜绿的机箱外壳，“当”的一声巨响，火花跳跃！屏幕猛地闪过一片混乱的雪花条纹，夹杂着极短促的、几乎湮没在噪音中的……一下微弱但规则的抖动！
“嗯？！” 铁老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圆！布满油污的老手如同离弦之箭，死死按向屏幕边缘一排早己泛黄的、需要依靠旋转才能精准微调的刻度盘！“稳住……稳住！”他咬着半截劣质烟屁股，唾沫和烟灰一起喷在油腻的操作台上，双手无比稳定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着那粗陋的调节旋钮！
吱嘎……吱……
屏幕上混乱的雪花点如同被无形的手强行梳理！扭曲的边缘开始有节奏地聚合！那深埋在仪器内部、不知经历了多少代人修补的旧时代频率谐振模块，发出濒临极限的嗡鸣震动！过滤！层层剥离电磁海洋的狂啸噪音！在那片混乱噪音与干扰形成的厚重帷幕之下，一个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却如同心跳般顽强存在的脉冲信号——SOS——以及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辨识的空间频率残留——终于……被艰难地剥离出来！
“他妈的！抓住你了！” 铁老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布满油污的手指如同弹奏死亡乐章般飞速敲打着旁边一个布满按键的生铁操作板，将破译的信号内容和坐标残余瞬间压入加密传输模式！他猛地踹了一脚旁边一个如同废弃锅炉改造的机柜！
嗡！！
机柜侧面一个圆形小口猛地喷出一股蒸汽，伴随着刺耳的泄压声，一张记录着简陋墨线和密码符号的小型油渍纸被猛地喷射出来！
“阿灰！死哪去了！”他一把抓过滚烫的纸片，头也不回地朝身后阴影里咆哮！
阴影蠕动了一下。一个几乎与周围油污锈蚀环境融为一体的瘦小身影无声无息地滑了出来。他穿着不合身的、满是补丁的粗布外套，头上戴着一顶油腻的鸭舌帽，帽檐压得极低，只露出下半张几乎看不到血色的脸，和一截脖子上狰狞的、闪着暗淡金属光泽的旧接口疤痕。更诡异的是他的呼吸，带着一种难以掩饰的、如同老旧鼓风机发出的沉闷杂音——那是经过劣质改造后的机械肺在运作。
没有言语。阿灰只是迅速伸出手，一只布满细微划痕和老茧的手。铁老将那张带着机油余温的纸条狠狠拍在他掌心。“老城7号深层排污池旧入口！目标状态……不明！‘东西’还在！必须抢在老鼠和‘眼睛’前头捞出来！记住！尾巴扫干净！”他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铁锈味。
阿灰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捏着纸条的手指猛地收紧！几乎在瞬间，纸条在他手中碎裂成无法辨识的粉尘！他微微吸气，喉咙里发出机械肺沉闷的嗡音，旋即无声地没入了管道入口的更深黑暗，仿佛从未出现过。
排污池斜坡顶端。
“噗……咳咳……咳咳咳咳……” 洛颜终于翻上了金属斜坡的最高点，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般瘫倒在布满厚厚油泥垢和锈尘的地面上，剧烈地呛咳着。冰冷的空气夹杂着灰尘与浓烈的腐烂金属气味冲入肺部。她浑身湿透，污浊的粘液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刀割般的寒冷。左臂伤口在刚才的攀爬中撕裂，暗红的血液混着黑色的污泥不断渗出，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疼痛。
意识在冰冷和剧痛中强行维系着最后的清醒。不能在这里倒下！她完好的右臂再次用力支撑起沉重的身体。视野依旧模糊，但能看到前方是一段更为狭窄、仅容一人勉强通行的管道分支，完全由坑洼不平的金属构成，内壁布满了年代久远的凹痕和撞击导致的龟裂，管壁上凝结着厚厚一层混合了油污和不明黑色物质的冷凝物，像冻结的火山熔岩。前方，只有更深、更浓稠的黑暗。
支撑手臂的肌肉剧烈颤抖着，指尖抠进金属斜坡边缘冰冷的油垢里，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就在她即将耗尽最后一丝力气，身体重新跌落的瞬间——
嚓！
左脚鞋底下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突兀的金属摩擦声响！在浓稠的死寂和不断滴落的废液背景中，清晰得如同惊雷！
洛颜的心脏猛地一跳！全身的寒毛瞬间倒竖！
什么东西？！
惊疑瞬间冻结。是那截被废液冲上岸斜放着的枯骨猎螅残骸！她爬行时身体碾过污泥，带动了一块猎螅骨甲的碎片，它正好卡在了她左脚即将下落的位置！
她几乎是强行扭过己经半倾的身体，将重心再次压回右边，避开了那块残骸。但目光却死死钉在了上面。
那惨白网格骨甲的断面深处，一丝几乎微不可察的、暗淡到极致的红芒，正有节奏地、缓缓地亮起！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让洛颜浑身如过电般颤栗的、熟悉的冰冷扫描感，如同毒蛇吐信般，毫无征兆地从她背后——锈铁城复杂管道网的深处某个岔路角落——猛地扫过！
被追上了？！
这念头如同冰锥刺入脑海！
嗡……嗡……嗡……
那卡在污泥中的猎螅残骸断口处，那点暗红微芒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恶兽终于被惊醒，伴随着细微但清晰的能量蓄能声，亮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刺眼！红光如同即将爆裂的毛细血管，在破碎的骨缝里疯狂泵动！那并非定位信标的光芒——更像是一个自毁程序被外力挤压后的启动前兆！下一秒就可能是一场范围未知的能量湮灭冲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