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亦倾那句“‘周扒皮’是夸娘亲会过日子”的歪理邪说,何今也虽然听得懵懵懂懂,但还是选择了无条件相信娘亲。在他小小的世界里,娘亲就是天,娘亲说的话就是真理。所以,他很快就把这个听起来有点奇怪的词抛到了脑后,继续专注于他“安保队长”兼“旺财指挥官”的重要职责。
然而,大人的世界,尤其是带着怨气的大人世界,其影响并不会因为孩子的懵懂而消失。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何今也牵着“咔啦咔啦”响的木头小狗护财,在村尾的空地上进行“例行巡逻”(其实就是溜达)。正好遇到几个村里同龄的小娃在玩泥巴。何今也眼睛一亮,立刻拉着护财凑了过去。他最近在娘亲的“泥巴外交”政策(零成本社交)指导下,成功用泥巴“蛋糕”和小动物造型,融入了村里孩童的小圈子。
“狗蛋!石头!丫丫!”何今也奶声奶气地打招呼,小脸上带着友好的笑容,还举起旺财的一只“前腿”挥了挥,“护财!打招呼!”
几个小娃正玩得起劲,看到何今也和他那会“跑”的木头狗,本来都挺高兴。狗蛋(张婶的小孙子)还热情地招呼:“今也!快来!捏大马!”
何今也正要把护财的牵引绳拴在旁边的小树杈上(防止“跑丢”),好加入泥巴大战。忽然,石头(王大爷的小重孙)看着何今也,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用一种带着点同情又有点疏离的语气说:“今也,你娘亲…是不是很凶啊?”
何今也动作一顿,茫然地眨巴着大眼睛:“凶?娘亲…不凶啊?” 娘亲会给他煮糊糊(虽然没肉),会给他做护财,还会亲亲他,怎么会凶呢?
丫丫(李麻子的侄女)也凑过来,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我叔叔说,你娘亲是‘周扒皮’!专门扒人皮的!可凶可吓人了!他都不敢跟你娘亲说话!” 小姑娘显然被大人的夸张形容吓到了,看着何今也的眼神都带上了点畏惧,仿佛他娘亲真是什么吃小孩的妖怪。
狗蛋也点点头,小声补充:“我奶奶也说,你娘亲算账的时候,眼睛像刀子,可厉害了!买东西都只给一点点布丝丝…” 他还学着张婶的样子,用手指比划了一个“一点点”的手势。
何今也的小脸瞬间白了。他听不懂“周扒皮”是什么意思,但“凶”、“吓人”、“眼睛像刀子”、“扒人皮”这些词,像冰冷的小针,扎进他小小的心里。他紧紧攥着旺财的牵引绳,大眼睛里迅速蓄满了水汽,小嘴委屈地瘪了起来,声音带着哭腔:
“不是!娘亲不凶!娘亲好!娘亲…娘亲会给宝宝做糊糊!做旺财!娘亲…不扒皮!” 他努力地为娘亲辩护,可小伙伴那带着畏惧和疏离的眼神,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难过和孤立。
“反正…我叔叔让我离你远点…”石头嘀咕了一句,转过身继续玩泥巴,不再看何今也。
丫丫也怯怯地后退了一步。
只有狗蛋,似乎觉得有点不忍心,但看看石头和丫丫,又看看快要哭出来的何今也,最终还是低下头,默默捏他的泥巴。
小小的空地上,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而冰冷。何今也孤零零地站在那里,牵着他的木头小狗,像一只被族群抛弃的小兽。他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转身拉着旺财,头也不回地跑回了家。护财的木头腿在泥地上拖出急促而慌乱的“咔啦咔啦”声。
“娘亲——!”何今也一头撞进正在院子里分拣山货的周亦倾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肩膀一抽一抽的,委屈得像是天塌下来了。
周亦倾吓了一跳,赶紧放下手里的野菜,蹲下身抱住儿子:“哎哟我的小祖宗!怎么了?谁欺负你了?告诉娘亲!娘亲去…去跟他算账!”她下意识地就想撸袖子去干架(虽然成本是考虑动手还是动嘴)。
何今也抬起哭得通红的小脸,大眼睛里全是泪水,抽抽噎噎地告状:“狗蛋…石头…丫丫…他们说…说娘亲凶!是…是‘周扒皮’!会扒皮!吓人!眼睛…眼睛像刀子!呜呜呜…他们…他们不跟宝宝玩了!哇——!” 他越说越委屈,再次放声大哭。
周亦倾愣住了。
“周扒皮”这外号,她早就知道,也自诩脸皮够厚,不在乎。村民们背地里嘀咕,她可以叉着腰用“集约化经营”怼回去。但当这个带着恶意和疏离的标签,通过孩童天真的口,重重地砸在她最心爱的儿子身上,砸碎了儿子小小的社交圈和快乐时,那感觉就完全不一样了。
仿佛有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让她那颗习惯了精打细算、甚至有点自得于“周扒皮”名号的心,瞬间凉了半截。她看着儿子哭得伤心欲绝的小脸,看着他因为被小伙伴孤立而产生的巨大委屈和恐惧,一种尖锐的心疼和…一丝丝迟来的、微弱的愧疚感,猝不及防地攫住了她。
她不在乎别人说她心黑手狠,但她不能不在乎儿子因为她的名声而受委屈,不能不在乎儿子那纯真的小世界因为她而蒙上阴影。
“不哭不哭…今也不哭…”周亦倾紧紧抱着儿子,轻轻拍着他的背,声音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柔和酸涩,“娘亲不凶…娘亲怎么会凶呢?娘亲对今也最好了,是不是?那些话…是别人乱说的!他们不懂!” 她笨拙地安慰着。
何今也哭得打嗝,小脑袋埋在娘亲怀里,闷闷地说:“可是…可是他们都不跟宝宝玩了…说…说娘亲凶…怕怕…”
周亦倾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她沉默了片刻,抱着儿子,脑子里那台精于算计的“小算盘”第一次不是为了“省”和“赚”,而是为了“儿子能开心”而飞速运转起来。
强硬手段?不行。成本高(可能引发更大矛盾),效果差(堵不住小孩子的嘴)。
讲道理?跟一群小屁孩讲“集约化经营”?对牛弹琴!
那…收买?
一个念头闪过。成本可控,效果首接!她的目光落在了墙角那堆正在晾晒、散发着酸甜气息的野果干上——那是她用之前囤积的陈山楂(坑钱老板剩下的)和新采的野莓、酸枣混合晒制的,准备以后当零嘴或者“人情”用。
“今也,”周亦倾擦干儿子的眼泪,捧着他的小脸,努力挤出一个“慈祥”(自认为)的笑容,“娘亲有办法!保证让狗蛋、石头、丫丫他们,都觉得你娘亲是天下最温柔、最好的人!想不想试试?”
何今也抽噎着,泪眼朦胧地看着娘亲:“真…真的?”
“当然!”周亦倾信誓旦旦,“不过,需要今也帮个小忙!”
她起身,走到晾晒果干的簸箕前,脸上露出了极其肉痛的表情。她拿起一个小陶碗(量具),像是要剜自己的心肝一样,小心翼翼地、一粒一粒地往碗里捡那些红艳艳、半干的野果干。一边捡,一边嘴里碎碎念:“一颗…两颗…啧,这粒有点小…三颗…西颗…够了够了!再多就亏了!” 她最终只装了浅浅的小半碗,大概也就十几粒。
何今也看着那的果干,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但想到娘亲的“任务”,还是忍住了。
周亦倾把这“价值不菲”的小半碗果干郑重地交给何今也,蹲下身,眼神“殷切”地叮嘱:“好儿子,拿着这个!去找狗蛋他们!大方点!分给他们吃!每人…分两颗!记住,分的时候,要这样说——” 她清了清嗓子,努力模仿儿子奶声奶气的语调,示范道:
“给!我娘亲晒的果果!可好吃啦!我娘亲…最温柔!最好了!才不凶呢!吃了果果…不许再说我娘亲凶哦!”
何今也捧着那碗珍贵的果干,小脸因为即将执行“重要任务”而绷得紧紧的。他用力点头,把娘亲的话一字一句地复述了一遍:“嗯!给果果!说娘亲最温柔!最好!不凶!不许再说凶!”
“对!真聪明!”周亦倾亲了儿子一口,“去吧!娘亲等你好消息!”
何今也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去完成一项神圣的使命,小心翼翼地捧着那碗果干,再次朝着村尾空地跑去。旺财的“咔啦咔啦”声,这次似乎带着点“外交使团”的庄重感。
周亦倾站在院门口,远远地看着。只见何今也跑到那几个还在玩泥巴的小娃面前,鼓足勇气,把小陶碗往前一递,按照娘亲教的,奶声奶气、磕磕绊绊但无比认真地说:
“狗蛋…石头…丫丫…给!我娘亲…晒的果果!可好吃啦!我娘亲…最温柔!最好了!才…才不凶呢!吃了果果…不许再说我娘亲凶哦!” 说完,他还努力地挺了挺小胸脯,以示强调。
那红艳艳、散发着酸甜香气的野果干,对常年没啥零嘴的村里孩子来说,诱惑力是致命的!狗蛋、石头、丫丫的眼睛瞬间就粘在了果干上,刚才那点因为大人闲话而产生的疏离和畏惧,在美食面前不堪一击。
“真的…给我们吃?”狗蛋第一个忍不住,伸出手。
“嗯!每人两颗!”何今也大方地(按照娘亲指示)分配。
三个小娃迫不及待地抓起果干塞进嘴里。野果干特有的、浓缩的酸甜滋味在口腔里爆开,瞬间征服了他们的味蕾!
“哇!好甜!好好吃!”石头眼睛都眯起来了。
“酸酸甜甜!比糖块好吃!”丫丫幸福地跺着小脚。
“今也!你娘亲真好!”狗蛋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地赞美。
何今也看着小伙伴们满足的笑脸,听着他们夸娘亲好,心里的委屈和难过一下子烟消云散,小脸上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他用力点头:“嗯!我娘亲最好!最温柔!”
“今也,明天还带果果来玩吗?”石头舔着手指头,意犹未尽地问。
“对!我们明天还在这里玩泥巴!”狗蛋和丫丫也充满期待地看着何今也。
何今也想了想娘亲肉痛的表情和那浅碗底的果干,小脑瓜里迅速进行了一番“成本核算”,然后学着娘亲的样子,小大人似的点点头:“嗯…如果…如果你们不说我娘亲凶…我…我就问娘亲要一点点…一点点果果来!”
“不说!绝对不说!”三个小娃异口同声,拍着胸脯保证,“周姨最温柔!最好!”
看着儿子被小伙伴们重新接纳、簇拥着,小脸上重新绽放出无忧无虑的笑容,甚至还隐隐成了小团体的“零食供应中心”而地位提升,躲在院门后偷看的周亦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摸了摸还有些肉痛的心口(那十几粒果干啊!),再看看儿子开心的笑脸,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得意的、精打细算的笑容。
“哼,‘周扒皮’?”
“看!几粒果干就搞定了!”
“这叫什么?这叫…低成本、高回报的情感投资!”
“儿啊,记住,有时候,该花的‘小钱’,还是得花!尤其是在维护你娘亲的光辉形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