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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场风波，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在留守府内外炸开了锅。
杨傲天那不要命般的狠厉搏杀和王威的狼狈落败，成了太原城最新的谈资。有人鄙夷他手段下作，毫无武德；也有人佩服他敢打敢拼，绝境反击的勇气。无论如何，“杨傲天”这个名字，再次以一种极具争议的方式，牢牢占据了话题中心。
李渊对此事的态度暧昧不明，只是轻描淡写地斥责了王威几句，对杨傲天则是不闻不问，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李建成则彻底撕下了伪善的面具，几次在公开场合对杨傲天冷嘲热讽，其麾下将领更是视杨傲天如仇寇。柴绍依旧风度翩翩，但面对杨傲天时，那温和笑容下的疏离和审视，更加明显。
杨傲天则彻底沉寂下来。他告了假，待在别院养伤（王威那一脚着实不轻），同时深居简出，连造纸坊都很少去了。表面上是避风头，实则在冷眼旁观，分析着李家内部越来越明显的裂痕——李渊的摇摆、李建成的咄咄逼人、李世民的隐忍蛰伏，以及柴绍这个外来变量带来的巨大压力。
这一晚，月明星稀。
杨傲天在后院竹林边的石凳上独坐，就着月光自斟自饮。后背的淤伤还在隐隐作痛，提醒着他白日里的凶险。柴绍那张看似温和实则傲慢的脸，李建成那阴冷的眼神，李渊那模棱两可的态度，在他脑海中交替浮现。一股难以言喻的孤愤和寒意，萦绕心头。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锋芒过露，未必是福。”一个清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杨傲天一惊，回头望去。只见李秀宁不知何时己悄然站在竹林阴影之中，一袭素白衣裙，清丽如月下幽兰，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淡淡的忧色。
“秀宁？你怎么来了？”杨傲天有些意外，连忙起身。
李秀宁缓步走出阴影，月光洒在她清冷的容颜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银辉。她没有回答杨傲天的问题，目光落在他放在石桌上的酒壶和酒杯上，又扫过他略显苍白的脸色。
“你的伤……如何了？”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往日的疏离。
“皮肉之苦，无碍。”杨傲天摇摇头，笑了笑，“倒是你，深夜来此，不怕惹人闲话？”
“我李秀宁行事，何须在意他人闲话？”李秀宁语气平淡，却自有一股傲然。她走到石桌旁，目光落在杨傲天身上，带着一种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今日校场，太莽撞了。王威是大哥心腹，性情凶悍，你可知那一脚若再重三分，你此刻便不能坐在这里饮酒了。”
“我知道。”杨傲天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也烧起了心中的郁气，“但我别无选择。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我只能拼命，哪怕姿势难看，哪怕头破血流，也得站着，不能倒下！”
李秀宁沉默地看着他，月光下，少年眼中那股不屈的倔强和深藏的狠厉，让她心头微震。她见过太多所谓的青年才俊，或附庸风雅，或阿谀奉承，或骄狂自大，却从未见过如此刻杨傲天眼中这般，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坚韧和决绝。
“柴家……”李秀宁的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复杂，“非是良配，却是巨木。父亲他……身不由己。”
杨傲天心中一痛，猛地看向李秀宁：“那你呢？你也身不由己吗？”
李秀宁避开了他灼灼的目光，望向天边冷月，良久，才幽幽道：“生于门阀，长于乱世，女子……何曾有过选择？”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苍凉和无奈。
竹林静默，只有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李秀宁忽然从袖中取出一物，递到杨傲天面前。那是一柄尺余长的短匕，鲨鱼皮鞘，造型古朴，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唯有刀柄末端镶嵌着一颗幽蓝的宝石，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
“拿着。”李秀宁的声音不容置疑。
杨傲天一愣，接过短匕。入手冰凉沉重，拔出一截，刀身狭长，隐现云纹，刃口在月光下流淌着幽蓝的寒芒，一看便知是削铁如泥的利器！
“此匕名‘青锋’，乃天外陨铁所铸，锋利无匹，吹毛断发。”李秀宁看着杨傲天，眼神清澈而认真，“乱世将至，人心叵测。锋芒可藏，但爪牙不可无。留着它，防身。”
杨傲天握着冰冷的匕首，感受着刀柄上残留的、属于李秀宁的淡淡体温，一股暖流夹杂着难以言喻的酸楚涌上心头。这柄匕首，是她能给予的、最首接的关心和……承诺？还是仅仅出于对盟友（或者说是曾经盟友）的一点怜悯？
“多谢。”杨傲天将匕首紧紧握在手中，仿佛握住了一线微光，“秀宁，你……”
“不必多言。”李秀宁打断了他，转身欲走，走了两步，又停住，背对着他，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记住我的话，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李家……水很深。”
说完，她白色的身影如同月下精灵，悄无声息地融入竹林深处，消失不见。只留下淡淡的幽香和那句意味深长的告诫在夜风中飘散。
杨傲天独自站在月光下，久久未动。手中的“青锋”匕，冰冷刺骨，却又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他看着眼前清丽绝伦又英姿飒飒的未婚妻消失的方向，心中对未来的“躺平”生活，第一次产生了巨大的动摇和……一种强烈的守护欲望。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杨傲天低声重复着，嘴角勾起一抹苦涩而坚定的弧度，“是啊，活着才有希望。为了活着，为了……守护值得守护的东西，就算化身修罗，又何妨？”他将“青锋”匕小心地藏入怀中，紧贴着心脏的位置。那冰冷的触感，时刻提醒着他，这乱世温情背后的残酷真相。风暴，真的不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