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得到!”
那一声嘶哑决绝的承诺,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空旷的会议室里激起的回音尚未散尽,一股更尖锐、更熟悉的剧痛便猛地攫住了林晓阳!像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了她的胃,用力拧转!
“呃…”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从紧咬的牙关中溢出。她眼前瞬间天旋地转,冷汗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衬衫后背。身体不受控制地佝偻下去,刚才强行挺首的背脊像被抽走了骨头,整个人向前踉跄一步,险些栽倒!
那份被她死死攥在手里、象征着成功的提案稿,“哗啦”一声散落在地。洁白的纸张如同飘零的羽毛,铺满了光洁的地面,映着她瞬间惨白如纸、冷汗涔涔的脸。
顾承屿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锐利地捕捉到她瞬间失焦的瞳孔、剧烈起伏的胸口和那只死死抵住胃部、指节用力到发白的手。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下一秒,林晓阳再也无法忍受那灭顶的绞痛和强烈的呕吐感,她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椅子,踉跄着冲向会议室角落的垃圾桶!
“哇——!”
撕心裂肺的干呕声在死寂的空间里骤然响起!胃里早己空空如也,吐出来的只有灼热的胃液和苦涩的胆汁,带着令人窒息的酸腐气味,溅落在冰冷的金属桶壁上。剧烈的痉挛让她整个身体蜷缩成一团,抖得像寒风中的落叶,额发被冷汗黏在苍白的额角,狼狈到了极点。
意识在剧痛和极度的虚弱中沉沉浮浮。她模糊地感觉到有人靠近,带着那股熟悉的、雪松冷冽的气息。她想挣扎,想推开,想维持最后一点可怜的尊严,却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一只骨节分明、异常有力的手,不容置疑地抓住了她冰凉颤抖的手臂。力道很大,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强势。
“起来。”顾承屿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冰冷依旧,却似乎少了几分惯常的刻薄,多了点不容置喙的命令意味。
林晓阳被那股力量强行从地上拽了起来。她浑身软得像面条,虚脱得几乎站立不住,只能任由那只手半扶半架地支撑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浓烈的呕吐物气味和胃酸灼烧后的苦涩充斥着她的感官,让她羞耻得恨不得立刻死去。
顾承屿没有看她惨不忍睹的样子,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他只是架着她,脚步沉稳而迅速,几乎是拖着她,穿过了空旷、死寂的办公区。沿途留下几滴溅落的胃液痕迹,和一股浓重的、令人不适的气味。
几个尚未离开、惊愕万分的同事,只看到顾总监像拎着一件破损的货物,面无表情、步履如风地架着那个蜷缩着、脸色惨白、散发异味的新人,径首走向电梯间。无人敢上前,无人敢询问,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冲击力的场景震慑在原地。
电梯下行,狭小的空间里,呕吐物的酸腐气味和顾承屿身上冷冽的古龙水味道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其诡异的气息。林晓阳的意识模糊,身体无力地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每一次颠簸都带来胃部新的绞痛。她闭着眼,睫毛因为痛苦而剧烈颤抖,冷汗顺着鬓角不断滑落。
她能感觉到顾承屿站在她身侧,高大的身影像一座沉默的山。没有安慰,没有斥责,甚至没有一句象征性的“你还好吗”。只有那只依旧牢牢抓着她手臂的手,传递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电梯到达地下车库。冷冽的、混合着汽油和尘埃味道的空气扑面而来。顾承屿架着她,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首走向一辆停在专属车位的黑色轿车。车灯感应到钥匙,无声地亮起。
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几乎是半推半塞地将林晓阳弄了进去。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像是在处理一件亟待处理的麻烦。
林晓阳在冰冷的真皮座椅上,蜷缩着身体,意识昏沉。她感觉到车门被关上,顾承屿坐进驾驶座,引擎启动的声音低沉而平稳。
车子驶出车库,汇入午后的车流。窗外喧嚣的城市景象飞速倒退,模糊成一片流动的光影。车厢内一片死寂,只有空调出风口细微的风声和林晓阳压抑不住的、痛苦的喘息声。
胃部的绞痛像一把钝刀,持续不断地切割着她的神经。冷汗浸透了衣衫,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每一次颠簸,每一次转弯,都带来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感。她死死捂住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尽全身力气对抗着那汹涌的呕吐欲望。
然而,在一个红灯路口,车子刚刚停下——
一股无法遏制的强烈反胃感猛地冲上喉咙!
“呕——!”
她再也控制不住!猛地弯下腰,对着铺着昂贵地毯的车厢地板,剧烈地呕吐起来!这一次,不仅仅是胃液和胆汁,还有之前喝下的、冰冷的咖啡残渣,带着浓烈的酸腐气息,在密闭的车厢内瞬间弥漫开!
顾承屿握着方向盘的手,骤然收紧!骨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猛地踩下刹车!
尖锐的轮胎摩擦声响起!
林晓阳的身体因为惯性被狠狠甩回椅背,胃部受到二次冲击,又是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恶心和剧痛!她蜷缩在座椅上,像一只濒死的虾米,剧烈的呕吐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喉咙和食道火辣辣地疼,生理性的泪水混合着冷汗,糊了满脸。
刺鼻的气味在封闭的车厢里发酵。
死寂。
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有林晓阳痛苦的喘息和哽咽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和凄凉。
她能感觉到旁边投来的目光,冰冷,锐利,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在她狼狈不堪的背上。巨大的羞耻感像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她。她甚至不敢睁开眼去看顾承屿此刻的表情。那一定是厌恶,是鄙夷,是如同看待垃圾般的冰冷。
时间在难堪的死寂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是凌迟。
终于,引擎重新启动的声音响起。车子再次汇入车流,速度比之前更快,更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终于停下。
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取代了车厢内的酸腐。
林晓阳被顾承屿几乎是拖拽着弄下车。冰冷的空气让她打了个寒噤,意识稍微清醒了一点点。她勉强睁开被泪水模糊的眼睛,看到了急诊室刺眼的红色灯光。
挂号,缴费,量体温,抽血…所有流程,顾承屿都沉默地完成。他像一个高效而冰冷的机器,动作精准,没有一句多余的询问,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只是在她需要移动时,那只冰冷有力的手会再次抓住她的手臂,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她拖到下一个地方。
医生诊断:急性胃炎,伴发低烧。严重疲劳过度,饮食极度不规律,精神高度紧张导致的应激反应。
冰冷的液体顺着针管流入血管,带来一丝迟来的舒缓。林晓阳躺在急诊室观察区冰冷的临时病床上,身上盖着薄薄的消毒毯,疲惫和药物作用让她昏昏欲睡。胃部的剧痛终于缓解了一些,但那种深入骨髓的疲惫感和巨大的羞耻感,依旧沉甸甸地压着她。
她微微侧过头,视线模糊地投向角落。
顾承屿背对着她,站在窗边。深灰色的西装外套被他随意地搭在臂弯,只穿着挺括的白衬衫。窗外是沉沉的暮色,城市华灯初上,霓虹的光芒映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一半在光里,一半在阴影里,显得更加深邃冷硬,如同矗立在夜色中的孤峰。
他沉默地望着窗外,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还是别的什么?林晓阳看不真切。
她只看到,他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指间夹着一支并未点燃的香烟。那支烟,在他修长的手指间,被无意识地、反复地捻动着。
这个细微的动作,像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在林晓阳昏沉的意识里漾开一圈微弱的涟漪。
他…是在烦躁吗?
因为她的无能?因为她的麻烦?因为那辆被弄脏的车?
还是…别的什么?
她不知道。也不敢深想。
身体的痛苦渐渐被药物安抚,但心底那片名为“顾承屿”的冰冷海域,却因为这一支未被点燃的烟,悄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缝隙之下,是更深不可测的暗流与未知的暗礁。
芒种时节,湿热交蒸。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将疲惫不堪的旅人困在孤岛。
而那座沉默的冰山,在昏暗的急诊灯光下,似乎也露出了水面之下,一丝不为人知的、幽微的裂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