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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被推开的瞬间，一股混合着汗液、血腥和某种无法形容的、被剧烈撕扯过的神经气息的味道，如同粘稠的浪潮，狠狠拍打在林晓阳的脸上。门内不是炼狱的具象，却比任何想象的画面都更具摧毁力。
巨大的落地窗被厚重的遮光帘封死，只有缝隙里透进几线冰冷的铅灰色天光，勉强勾勒出房间的轮廓。昂贵的手工地毯上，一个高大的身影蜷缩着，如同被无形巨力揉搓后丢弃的残骸。
顾承屿。
他侧卧着，深灰色的家居服被撕扯得凌乱不堪，后背的布料完全被汗水浸透，紧贴在剧烈起伏的背脊上，勾勒出肌肉痉挛后残留的、令人心悸的僵硬线条。他的头颅深埋在一堆被扯得变形、沾着不明深色污渍的枕头里，一条手臂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压在身下，另一只手死死地抠抓着身下厚厚的地毯，五指深深陷入绒毛，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呈现出死寂般的青白。手背上，几道新鲜的、被锐物划破的血痕，在昏暗的光线下刺目惊心。
他像一头被抽空了所有脊梁的困兽，只剩下沉重、破碎、带着胸腔深处痛苦共鸣的喘息，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鸣，每一次呼气都伴随着身体无法抑制的、细微却持续的颤抖。
没有狂暴的撞击，没有撕心裂肺的嘶吼。只有这具强大躯壳被彻底摧毁后残留的、无声的、令人窒息的绝望余烬。
林晓阳站在门口，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撞击着肋骨，带来沉闷的钝痛。她攥紧了手心里那几粒冰冷的药片，棱角硌得掌心生疼。巨大的恐惧并未消散，反而因为眼前这赤裸裸的、被剥去所有伪装的脆弱而变得更加沉重。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他后脑勺靠近发际线的位置，一块触目惊心的青紫，在散乱的黑发下若隐若现——那是昨夜疯狂撞击留下的印记。
她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浓重痛苦气息的空气灼烧着她的喉咙。逃走的念头早己被那扇在她身后合拢的门彻底断绝。现在，只有向前。
她迈步进去。脚步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却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她绕过散落在地板上的、像是被掀翻的沉重金属台灯底座，避开几处深色的、散发着浓烈酒精和呕吐物混合气味的污渍，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惊动地毯上那具沉寂的躯壳。
她在他身边跪坐下来。膝盖触碰到冰冷的地毯，被碎玻璃硌到的伤口传来尖锐的刺痛，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一瞬。距离如此之近，他身体散发出的高热和浓重的汗味、血腥味、呕吐物的酸腐气，混合着那股深入骨髓的绝望气息，形成一种强大的、令人作呕的压迫感，几乎让她窒息。她甚至能看到他埋进枕头里的侧脸，额角暴凸的青筋和皮肤上细密的冷汗。
“顾…顾总…”她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低低地唤了一声，如同蚊蚋。
毫无反应。只有那沉重破碎的喘息，如同无形的鞭子，抽打着死寂的空气。
林晓阳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此刻的顾承屿，意识可能还陷在剧痛和痉挛的余波里，或者，是那巨大的羞耻和毁灭感彻底吞噬了他对外界的感知。她不再犹豫，伸出颤抖的手——那只手冰冷，指尖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试图轻轻扳动他深埋的头颅。
她的指尖刚刚触碰到他汗湿滚烫的皮肤——
“呃——！”
一声短促、痛苦而暴戾的低吼，猛地从顾承屿紧咬的牙关中迸发出来！如同受伤野兽被触碰伤口时的本能反击！
林晓阳触电般猛地缩回手！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顾承屿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那只死死抠抓地毯的手猛地抬起，带着一股虚弱却依旧惊人的力量，胡乱地向后挥打！动作毫无章法，充满了被侵犯领地的暴怒和痛苦！
“别…别碰我…”破碎的、带着浓重血沫和嘶哑的声音，艰难地从他紧咬的牙缝里挤出，每一个字都淬着冰冷的恨意和深入骨髓的羞耻，“滚…出…去…”
那声音虚弱不堪，却比任何咆哮都更具穿透力，狠狠砸在林晓阳的心上！恐惧瞬间攫紧了她，让她几乎要遵从本能转身逃离！
但她没有动。
她看着那只在空中徒劳挥动、最终又无力垂落在地毯上的手，看着他身体因为刚才那一下爆发而更加剧烈的颤抖，看着他后颈处绷紧的、如同拉满弓弦般的肌肉线条。一股冰冷的怒意，混合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近乎自毁的勇气，猛地从心底窜起！
她受够了！
受够了这冰冷的公寓，受够了这无休止的恐惧，受够了这被掌控、被无视、被当做尘埃般践踏的感觉！昨夜她把他从毁灭边缘拉回来，现在他需要药！他有什么资格让她滚？！
“吃药！”林晓阳的声音陡然拔高，嘶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强硬。她不再试图温柔，猛地伸出手，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力道，用力扳过顾承屿深埋的头颅！
入手是滚烫的、汗湿的皮肤和坚硬的头骨。顾承屿的头颅被她强行扳离了那堆污秽的枕头，被迫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
那张脸，瞬间撞入林晓阳的眼底！
汗水浸透的黑发凌乱地黏在惨白的额角和脸颊上，几道她昨夜留下的细小抓痕己经结痂，暗红色的血痂衬着毫无血色的皮肤，触目惊心。嘴角残留着干涸的血沫和呕吐物的痕迹。最令人心惊的，是那双眼睛。
那双总是深不见底、如同寒潭般掌控一切的黑眸，此刻布满了骇人的血丝，瞳孔微微涣散，眼神空洞而狂乱，如同被风暴彻底摧毁的灯塔，只剩下残骸在无边的黑暗里徒劳地闪烁。巨大的痛苦、滔天的羞耻、被强行暴露的脆弱、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毁灭性的绝望，如同沸腾的岩浆，在那双血红的眼底疯狂翻涌！
这眼神，比昨夜他清醒时那赤裸的羞耻更可怕！它不再是被动承受的脆弱，而是主动燃烧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疯狂余烬！
林晓阳的心猛地一缩！巨大的恐惧再次攫住了她！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滚烫皮肤下，那不受控制的细微震颤传递到她冰冷的指尖！她想退缩，想移开视线！
但她的动作更快！
在他眼中那毁灭性的火焰彻底将她吞噬之前，在她被那巨大的恐惧压垮之前，她捏着药片的手指，带着一种豁出去的、不顾一切的决绝，猛地撬开了他紧咬的、发出咯咯声响的牙关！
粗糙的指腹甚至触碰到了他僵硬冰冷的舌根和牙齿内侧！
“吞下去！”她嘶哑地命令，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恐惧而尖锐变形，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疯狂！她将手心里那几粒冰冷的药片，连同自己颤抖的手指，一起粗暴地塞进了他滚烫的口腔深处！
顾承屿的身体猛地一僵！喉咙深处爆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被异物呛到的剧烈干呕！他涣散狂乱的眼睛死死瞪着她，眼底的血红如同燃烧的火焰，巨大的暴戾和杀意瞬间升腾！那只垂落的手猛地抬起，带着虚弱的力道却依旧凶狠地抓向她的手腕！
林晓阳甚至能感觉到他滚烫的指尖触碰到自己冰冷的皮肤！那力道，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
恐惧让她几乎尖叫出声！但她没有躲！她死死咬着牙，用尽全身的力气压住他试图反抗的头颅，另一只手死死卡住他的下颌，强迫他做出吞咽的动作！她的眼中也布满了血丝，带着一种被逼到同归于尽般的疯狂！
“咽下去！顾承屿！你他妈的给我咽下去！”她嘶吼着，声音破碎不堪，泪水混合着汗水疯狂地涌出眼眶，砸落在他滚烫的额角和她的手背上！
挣扎！剧烈的挣扎！
顾承屿虚弱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林晓阳感觉自己像在压制一头濒死的猛兽，每一次对抗都让她双臂酸麻，骨头都仿佛要被震散！他喉咙里的干呕声更加剧烈，药片混合着唾液和血沫的混合物从他被迫张开的嘴角溢出，沿着下颌流淌下来，滴落在深灰色的家居服上！
混乱！绝望！濒临崩溃的对抗！
就在林晓阳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即将被他掀翻的瞬间——
也许是药物的气味刺激了他求生的本能，也许是那剧烈的干呕和挣扎耗尽了他最后一丝反抗的力气，也许是林晓阳那带着哭腔的、疯狂的嘶吼穿透了他混乱的意识……
顾承屿紧绷的咽喉肌肉，极其轻微地、痉挛般地蠕动了一下！
随即，又是一下！
那几粒被塞在舌根深处的药片，终于伴随着他艰难而痛苦的吞咽动作，滑了下去！
林晓阳紧绷到极限的神经，在感受到他喉咙那一下细微的吞咽动作时，如同被骤然剪断的弓弦，瞬间崩解！
巨大的虚脱感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再也支撑不住，压在顾承屿下颌上的手猛地松开，身体像被抽空了所有骨头一样，重重地向后跌坐在地毯上！后背撞上冰冷的床沿，痛得她眼前发黑，几乎晕厥！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得如同要炸开！汗水如同开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她看着地毯上那个依旧在痛苦干呕、身体微微抽搐的男人，巨大的恐惧、后怕、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感，让她控制不住地浑身发抖，牙齿都在咯咯打颤。
顾承屿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身体痛苦的颤抖，嘴角不断溢出带着血丝的唾液。但他眼中那疯狂燃烧的毁灭性火焰，似乎随着那艰难的吞咽和剧烈的咳嗽，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熄灭了。只剩下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片死寂的灰烬。
他不再挣扎，不再嘶吼，只是侧卧在那里，沉重地喘息，身体细微地颤抖着。那破碎的喘息声，如同劫后余生的悲鸣，在冰冷死寂的卧室里，微弱地回荡。
林晓阳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床沿，身体因为极度的脱力和恐惧而无法抑制地颤抖。她看着那个终于安静下来的男人，看着自己那只刚才强行撬开他牙关、此刻还残留着他口腔滚烫温度和血沫唾液的手。
胃里那碗早己冰冷的粥，似乎又在翻搅。
掌心那几粒药片冰冷的棱角，似乎还硌在神经末梢。
温暖与冰冷。
救赎与毁灭。
施予与掠夺。
这悖论般的余烬，在此刻，在她冰冷颤抖的指尖，无声地燃烧着，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温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