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临突然来了的大转弯打得在场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就连知内情的沈确脸色都是一变,看向鱼人有,目光警觉。
乔如意也是眸光一怔,随即抬眼去看鱼人有。一时间,鱼人有成了众矢之的。
他一脸的愕然加不自然,开口也成结巴了,“什、什么意思?不是,都瞅着我干什么?我怎么了?”
沈确面容清冷,质问,“鱼人有,原来你真正的目的是九时墟?”
鱼人有慌了,连连摆手,“不、不是,什么九时墟?我都是第一次听说,你、你别信口开河!”
沈确盯着他,“心里没鬼你紧张什么?”
鱼人有的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急了,“你们突然都这么盯着我,换谁谁不紧张啊?”
他嚷嚷着,转头看向乔如意和陶姜,“你们不相信我吗?可别听他们胡说,他们在挑拨离间!”
语气挺委屈的。
鱼人有是陶姜引荐来了,自然是不相信自己的人出问题。她看向沈确,冷笑,“行临还没说什么呢,你先给他定上罪了,怎么什么事都能显着你?”
有人哄人能把对方哄成胚胎,有人气人能把对方气去投胎。沈确觉得陶姜就是后者,他也不知道是得罪哪路神仙了把她给派下来,每次听她说话,他都有想立即撞墙想重活一世的冲动。
沈确决定,等从古阳城里出来,他一定得去趟医院检查一下肝,看看有没有气出问题来。
乔如意的目光很快从鱼人有脸上移开,重新看向行临,“你把矛头指向我的人,有什么证据?”
她虽没陶姜那么剑拔弩张,姿态也是随意,但眼里的光很是锋利,似两把刀子。
行临却微微一笑,“如意啊。”
似轻叹地唤了她,乍一听还多少带些暧昧。
“身边的人要查清楚,尤其是进到法律都到达不了的地方。”
鱼人有闻言,脸红脖子粗,“行临,我跟你无冤无仇吧?你凭什么这么编排我?”
“凭你犯了大忌。”行临语气很淡,却不怒而威,“说话不尽不实,一旦真触犯利益,很难保证你不是那个在背后插刀子的人。”
鱼人有嘴角抽搐两下,盯着行临,眼神愤怒,“你算老几这么说话?”
行临眼神冷了,“你的遭遇,敢跟她俩再重复一遍?”
鱼人有面色一僵。
乔如意面容淡然,“他欠了钱,想托我拓画,所以进古阳城帮我一起找壁画,有什么问题?”
鱼人有在旁没说话,眼神有了躲闪。
“是吗?”行临嗤笑,看向鱼人有,“杀人的事怎么不见你提?”
一句话跟巨石惊起千层浪似的。
周别倒吸一口凉气,蓦地盯着鱼人有。陶姜震惊,“杀人?”
鱼人有激动的情绪一下上来了,蓦地起身,“我没杀人!我是防卫过当!”
“既然是防卫过当,怎么不去自首?”行临四两拨千斤。
“我……”鱼人有攥紧了拳头,眼珠子瞪老圆。
沈确见状站起身来,警觉地盯着鱼人有,生怕他一个激动扑过来。
气氛一时间变得凝固。
周别也起了身,但是来缓和气氛的,“咱们有什么话好好说,千万别动干戈。”
鱼人有还在盯着行临,呼吸急促,半晌后甩了句,“总之,我就是为了自保!”
陶姜在旁皱眉。
从鱼人有气急败坏的反应,就不难看出行临的稳操胜券了。
行临就是典型的搅局者,凭着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能搅得人心不安,他自己反倒不紧不慢。
可接下来他所说的话,叫人大吃一惊。
“鱼人有,带你入行的大哥曾经一度也算是待你不薄,你本身就是个孤儿,如果没有那位大哥带你,或许你早就死在外面了。”行临看着他,嘴角微扬。
“但你对他也是忠心耿耿,这些年来他指东你不会打西,这份恩情其实从根本上来说你是还得差不多了,而你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萌生了离开的心思。”
鱼人有不可置信地盯着行临,显然是没料到他能知道这都些事。
行临仍旧不疾不徐的口吻,“那位大哥也没阻止你,但将一批货物的运输交给你了,那是你最后一单的生意,只要办完了就能顺利离开。不想货出问题了,你背了一屁股的债。你想找大哥求救,不想却发现让你背上巨额债务的人就是那位大哥。更让你想不到的是,你老婆跟那位大哥早就有一腿,两人正谋算着怎么拖你下水当替罪羊,你一怒之下便杀了你的大哥,又气不过自己戴了绿帽,便将你老婆也一并杀了。”
鱼人有的胸腔上下起伏着,急促呼吸鼻孔翕动。
“背上了两条人命,还有还不清的债,让你一度想轻生。但你又没胆量去死,每天像过街老鼠似的苟活着,听到警笛声就会瑟瑟不安。去年被黑沙暴围困的游客里就有你一个吧。周围人都觉得手持金饼的人说话荒诞,认为他是个疯子,只有两个人走了心,一个是姜承安,另一个就是你。”
“但当时你并没当回事,权当个故事来听听,直到你的人生跌入低谷,你终于想起了那人说过的话。你要去找九时墟,或许你想摆脱债务和逃犯的命运,或许你想有数不尽的财富能摆平一切,或许你想改变命运成为人上人,总之,九时墟就是你最后的希望。”
“你千方百计打听九时墟的事,想尽一切办法去获取九时墟的消息。你很清楚,想要找到九时墟,先要进到古阳城。恰好那个时候就让你打听到了有人要进古阳城找壁画,于是你便想尽办法接近了那人。”
很难得行临说了这么一大通的话,却是字字叫人心惊胆战。
他又转头看向乔如意,“所以,我该叫你乔如意,还是叫你祖宗呢?”
“什么祖宗?”沈确不解。
周别也愕然瞅着乔如意。
乔如意却不以为然地笑了,“你想从我身上挖秘密?那叫你失望了。祖宗这个头衔不过是外界给的称号而已,既不能当衣服穿也不能当饭吃,我更没顶着这个头衔到处招摇撞骗。”
她微微超前探身,随意折了根干树枝在手把玩,“随你怎么叫,你想叫我祖宗我也应着,我不怕折寿。”
话音落下,周别倒是开口了,语气竟是兴奋,“你就是拓画界的祖宗?真没想到能见着活人了,还朝夕相处的!”
他往前凑了凑,“我家还有一幅你的拓画呢,前两年我爸拍回来的,宝贝得很,是RY的落款,我爸说那是祖宗的作品,价值连城。”
怎么相处这么多天才知道这件事呢?
沈确打断了周别的兴奋,“现在说鱼人有的事呢,你家拓画的事先放一放再聊。”
周别一脸的不待见,“现在都在这个环境里,就算你想替天行道在他身上动刑,他还能跑哪去?所以你急什么?”
“你——”沈确脸色不悦,呵斥,“周别你搞清楚你是哪边的人!”
“我是——”
“吵够了。”行临淡淡开口。
于是,周别和沈确瞬间就安静下来了。
“我还是习惯叫你如意。”行临将话题又拉了回来,似笑非笑,“毕竟,我的辈分没那么小。”
乔如意无所谓,丝毫不在意他是如何知道这件事的。行临这个人果然是事事周全,想必在进古阳城之前都将她和她的人全都摸了一遍底。
果真是好样的。
“所以,你是想说什么?”乔如意轻描淡写地问。
“想说的很简单。”行临眼皮一抬,落在鱼人有脸上的目光就多了一份警告。“这本来就是一次亡命之行,一旦带上个有风险的人,你的危险系数就高了。”
鱼人有一听这话,脸上闪过惊惧之色,扑通一下给乔如意跪下了,“祖宗,我求你,千万别扔下我,就带上我吧。我可以帮你找壁画!我一定不会害你的!”
乔如意垂眸看着他,沉默。
陶姜也无话可说,鱼人有这一跪就等同于不打自招,看来鱼人有杀人是真。
心里阵阵懊恼,她竟也有粗心大意的时候,怎么就觉得他稳当可靠了呢。
鱼人有见乔如意不说话,更是着急,竟咣咣给她磕头,“祖宗,请你相信我!我真的不会害你!不论什么时候我都会以你的利益为先!求你不要丢下我!”
这个时候如果把他扔了,那他跟等死没什么区别。
乔如意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没理会他的大呼小叫。看向行临,淡淡反问,“那又怎样呢?”
行临微微蹙眉,“什么?”
乔如意将手里的枯树枝掰成一小截一小截的,“就算他的目的是九时墟又怎样呢?这里的人,谁又不是奔着九时墟去的?你和你的人,也包括我,和我的人。”
行临打量着她,眸底跃过一抹愕然,“乔如意,你护短也该有个底线。”
乔如意微微一笑,“巧了,我这个人护短无下限。”
周别不满意她的话,“如意,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可没冲着九时墟,纯粹就是怕你们出事才跟来的。”
“行临会进九时墟,到时候怕是你也要跟着吧。就像我,目的也在九时墟,那陶姜也会因我卷到九时墟的事件里,所以在座的各位,谁能置身事外?”
乔如意的嗓音清脆,就似山涧泠泠清泉。每字每句都轻柔淡定,可又是很锋利的刀。
“我们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目的,在这个时候也没必要分得那么清楚了。”
鱼人有闻言后,心知肚明乔如意是不会丢下他了,一时间心里的重石放下了,像被扎破的气球似的顿时泄气,在地。
这么冷的天,他额头和后背竟都是汗了。
沈确皱眉,“乔如意你不是吧,他是个杀人犯,你要带着他进古阳城?”
“你不是法官吧?”乔如意四两拨千斤,反问了句。
沈确的脸色别提多难看了。
行临看着乔如意,“我同意带你们进来,是因为我要找到葛叔他们一家,这点你是清楚的。怎么到了你这里,我就成了要进九时墟的人了?”
乔如意嘴角微微泛笑,没马上回答行临的问题,而是看向鱼人有,“起来吧,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这么一跪,黄金可就掉价了。”
鱼人有忙从地上爬起来,嘴唇翕动,想说什么还说不出来,末了只能带着哭腔说,“谢、谢谢祖宗……”
乔如意这才与行临对视,“或许还有我没参透的地方,误会了行老板。”
“想问什么?”行临也是聪明。
乔如意,“还是之前的问题,游光是怎么形成的?”
“执念。”
“谁的执念?”
“许愿人的。”
“许愿人都已经完成心愿了,怎么还会有执念?”乔如意连续追问,每个问题都咬得很紧。
行临笑了,“这才是你的重点问题吧。”
“不好回答?”
“九时墟都说了,还有什么不能告诉你的。”行临道。
身边的沈确暗自叹气,眼眶挺涩,喉咙也有点堵。他不想看见这一切的发生,可就算是行临,也阻止不了这一切的发生。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会是执棋者,不想都是身在棋局之中。搅弄风云的向来都是命运,从来不是他们。
“向九时墟许愿的人多,同时毁约的也多,他们尝尽了甜头,自然就不想失去,便会有了毁约的念头。许愿者一旦毁约就要接受九时墟的惩罚,他们被困九时墟终生痛苦不堪,继而产生怨恨、愤怒、后悔等情绪,当这些情绪达到极点时就成了执念。”
行临轻叹一声,“执念之重产生黑沙暴,能透过时空的限制,从九时墟的世界来到现实世界。黑沙暴是个载体,许愿者的执念化作游光,借着黑沙暴的力量吞噬世人的执念,达到彻底逃出九时墟的目的。”
“有成功逃脱的吗?”乔如意问。
行临微微抿了抿唇,再开口时嗓音低沉,“没有,这种事不能发生。一旦有成功逃脱的,现实世界将会深受其害。”
乔如意了然地点了一下头,看着行临,微笑,“所以接下来的时间,我来讲讲行老板你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