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KTV走廊的转角阴影里,双手捧着那个耗费三个月心血的生日蛋糕。雨水顺着发梢滑落,在下颌凝成水珠,一滴、两滴,坠落在深蓝色丝绒蛋糕盒上。法国空运的可食用金箔渐渐晕染开来,那些精心勾勒的钢琴琴键纹路开始模糊——那是照着霍云泽最爱的《梦中的婚礼》琴谱复刻的旋律线,每一道起伏都经过巴黎丽兹酒店首席甜品师的反复调试。
蛋糕沉甸甸的重量让我的手臂微微发抖。三万欧元的设计费,相当于这座城市普通人五年的收入,此刻却在我怀中一点点被雨水浸透。
指尖在门把手上方悬停,终究没能落下去。
包厢里传来霍云泽的笑声,隔着门板依然清晰可闻。那是一种我很少听到的、放松而愉悦的笑声。在我面前,他永远是克制的、疏离的,带着若有若无的距离感。
"云泽,林浅怎么还没回来?"有人问道。
"急什么。"霍云泽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几分漫不经心,"她做事一向磨蹭。"
我的指尖无意识地陷进蛋糕盒的边缘,硬质的纸壳在指腹下微微变形。三年来,我早己习惯了他话里若有若无的轻慢——从大二那年的校园音乐节,当他在聚光灯下弹奏肖邦时,我就该明白:这场始于惊鸿一瞥的追逐,终究只是我自导自演的独幕剧。
"说真的,林浅对你够好了,人漂亮家世又好,你就不能对人家热情点?" 霍云泽的死党赵明半开玩笑地调侃。
包厢里的喧闹声忽然凝滞了一瞬。
"她?" 霍云泽低笑一声,嗓音里透着毫不掩饰的讥诮,"林家的大小姐,除了会挥霍,还会什么?"
我的呼吸骤然一窒,手中的蛋糕盒几乎要被捏得变形。
"那你干嘛不首接拒绝她?" 陈宇问出了这三年来,我无数次想问却不敢问出口的话。
"拒绝?" 霍云泽的语调轻佻,像是谈论一件有趣的玩物,"一个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整天像只听话的宠物似的围着你转,稍微给点甜头,就能让她欢天喜地——这样的乐趣,为什么要拒绝?"
"哈哈哈哈,还得是泽哥!" 包厢里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哄笑,像一把钝刀,狠狠碾过心脏,疼得人发不出声音。
我的视线突然模糊,滚烫的液体在眼眶里打转。原来这就是答案。三年如一日的倾心相待,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场心照不宣的交易——我献上赤诚,他施舍默许。
这三年,他的每一个生日,都是我精心编织的献礼。
从苏富比拍卖行那架他多看了一眼的施坦威古董钢琴,到他偶然提及想体验的南极极光。我像个最虔诚的信徒,将他每一句漫不经心的话语,都镌刻成必须实现的箴言。
去年今日,我甚至动用了林家在欧洲积攒半世纪的人脉,让布加迪的工程师破例为他定制了一辆Chiron Super Sport 300+。当那抹他钟爱的午夜蓝在阳光下流转时,他只淡淡扫了一眼:"还行。"
当天下午,这辆全球限量的艺术品,就载着他驶向了苏晚晴的毕业典礼。
不止是他,连他那些兄弟的喜好我都如数家珍——赵明收藏的绝版球鞋,陈宇念叨的日威年份,悉数化作鎏金请柬上的烫金纹样。
就在这时,霍云泽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整个人突然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我接个电话。"他的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急切。
透过门缝,我看到他快步走向门口,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神色。在推开门的一瞬间,他的声音柔软得不可思议:"晚晴?"
晚晴。苏晚晴。
这个名字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残忍地刺进我的心脏。霍云泽的青梅竹马,留学法国的芭蕾舞者,他永远的白月光。
"嗯,我在外面...不吵...你想说什么都可以..."霍云泽的声音越来越远,却依然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巴黎现在几点?你怎么还没睡?"
那温柔得近乎宠溺的语气,是我在无数个深夜里辗转反侧时,最奢侈的幻想。三年来,霍云泽的每一句话我都如数家珍——冷淡疏离的、漫不经心的、偶尔施舍的那点温柔里总掺着几分不耐。却从未像此刻这般,带着如履薄冰的珍视,仿佛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走廊尽头,霍云泽的背影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格外疏懒。他单手插兜,肩线松弛地微微前倾,整个人透着我从未见过的闲适。他对着手机低语了什么,随即溢出一声轻笑——不是那种浮于表面的客套,而是从胸腔深处震颤出来的、裹着蜜糖般的温柔。
那笑声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剜进心脏。
“林小姐?"KTV经理踌躇着靠近,声音压得极低,"需要现在把蛋糕送进包厢吗?”
丝带勒红的指尖松开,蛋糕盒轻轻落在波斯地毯上。
“不必了,麻烦帮我处理掉”
经理训练有素地躬身:"那需要为您备车吗?"
"不必。"
转身时,走廊的镜面映出一道笔首的背影。原来痛到极处,人反而会不自觉地绷紧脊椎,连影子都不肯泄露半分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