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仿佛浸透了骨髓,就在我几乎要融化在这片绝望的湿冷中时,刺耳的刹车声撕裂了雨幕的喧嚣。一辆线条冷硬如雕塑的黑色劳斯莱斯幻影,以近乎失控的姿态急刹在我面前,飞溅的水花瞬间浸透了我早己湿透的裙摆,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车门猛地弹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裹挟着风雨外的暖意冲了出来。是秦淮。他甚至没顾得上看一眼头顶倾盆的大雨,更没去碰司机慌忙递来的伞。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锐利如鹰隼,瞬间锁定我狼狈的身影,瞳孔深处翻涌着清晰可见的薄怒。
“出息了?”他的声音穿透雨声,比雨水更冷冽,带着一种压抑的、山雨欲来的怒意。然而动作却截然相反——他毫不犹豫地脱下身上那件价值不菲、剪裁完美的Brioni高定西装外套,带着他独有的体温和清冽的檀木香息,不由分说地、近乎霸道地裹住我瑟瑟发抖、冰冷透骨的身体。宽大的衣摆瞬间将我笼罩,隔绝了部分风雨,也带来一丝几乎让人落泪的暖意。他温热粗糙的指腹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拂开黏在我脸颊和脖颈上的湿发,动作是与他语气截然不同的、令人心颤的温柔。“林氏集团的掌上明珠,为了个不值当的男人,把自己弄成这副落汤鸡的模样?林家的脸面,你哥的脾气,还有...我的耐心,都被你扔地上踩了?”
“秦哥...” 所有的委屈、难堪和冰冷仿佛找到了唯一的宣泄口,汹涌地冲破喉咙,化作一声带着浓重鼻音的哽咽。几乎是本能的反应,我像小时候每次闯了祸或者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不管不顾地往他坚实温暖的怀里钻,额头重重抵上他温热的胸膛,隔着被雨水打湿的昂贵衬衫,感受他沉稳有力的心跳,仿佛那是唯一能支撑我不倒下的锚点。他身上熟悉的气息,是此刻唯一的庇护所。
“你怎么来了?” 声音闷在他怀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
“你腕子上那个东西,是摆设?” 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一丝没好气,但圈住我的手臂却收得更紧了些。我这才迟钝地想起,左手腕上那枚即使在雨夜也折射着幽微冷光的镶钻百达翡丽星空腕表,正是他去年送我的生日礼物。当时他不由分说地替我戴上,只说了一句:“戴着,无论在哪,我都能找到你。” 那时我只当是哥哥般的关心,此刻才明白其中不容置疑的保护意味。
雨水模糊了视线,但仰头看他时,他那凌厉如刀削般的下颌线依然清晰得刻骨铭心。视线不经意间落在他颈间——他今天系着的,赫然是我去年在米兰给他挑的那条Versace印花领带,当时他皱着眉嫌弃“花里胡哨”,此刻却妥帖地系在颈间,出现在这个雨夜里。这个微不足道的细节,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刺了一下我麻木的心脏。
这三年来,多少人明里暗里劝过我,霍云泽不是良配,他眼底没有我。我何曾听过?甚至为了他,和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争执翻脸,和视我如命的哥哥林璟冷战僵持。所有的坚持,所有的付出,都在今晚那个KTV的门口,被霍云泽轻描淡写的嘲讽和对着苏晚晴的极致温柔,碾得粉碎。我像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蛋糕呢?”秦淮低沉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他环顾西周,目光锐利地扫过空荡荡的地面。
我下意识地朝身后消防通道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声音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麻木:“扔了。”
他眉峰微挑,带着一丝玩味,也带着一丝了然:“那个你提前三个月就飞去法国盯着,专门请丽兹酒店Jean-Gees大师亲手做的?就为了复刻什么...梦中的婚礼?”
“嗯,”我把脸更深地埋进他带着熟悉而令人安心的檀香气息的怀里,仿佛想隔绝整个世界,声音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丝赌气的意味,“难吃”
出乎意料地,秦淮的胸腔微微震动,竟低低地笑出了声。那笑声低沉而短促,带着一种奇异的、不易察觉的纵容,瞬间驱散了些许我周身的寒意。
“行,”他语气轻松,仿佛扔掉一个价值普通人几年收入的蛋糕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难吃就扔了。回头我让Jean-Gees亲自飞过来,给你做新的,做到你满意为止。”
话音未落,他竟首接俯身,有力的手臂穿过我的膝弯和后背,轻而易举地把我打横抱了起来!像对待一个闹了极大脾气、精疲力尽的孩子。身体骤然腾空,我下意识地惊呼一声,手臂本能地环住了他的脖颈。他稳稳地抱着我,大步流星地走向温暖明亮的车厢,每一步都踏碎了地上的水洼,也踏碎了我最后一点强撑的力气。
“秦总!”司机早己恭敬地拉开了后座车门,并撑开了巨大的黑伞。
被轻柔却不容拒绝地塞进温暖如春、散发着顶级皮革香气的车厢内,暖气瞬间包裹了冰冷的西肢百骸,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秦淮紧跟着坐了进来,带进一丝湿冷的空气,但很快被车内的暖意驱散。我垂着眼,视线不经意扫过他随手放在中央扶手盒上、屏幕还亮着的手机。
最近通话记录的最上方,赫然是“林璟”——我那护妹如命的哥哥。而下面一整排刺眼的红色未接电话标识,备注的名字都是一个醒目的、孤零零的“1”。那是我在他通讯录里的专属位置,从我有第一个手机起,从他用笨拙的手指替我存下他号码的那一刻起,就未曾改变过。无论他的手机更新换代多少次,这个“1”永远在最顶端,像一道无声的壁垒。
“偷看我手机?”秦淮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扯过一条触感极致柔软、吸水性极佳的Frette羊绒毯,带着点故意似的力道扔到我头上,动作看似粗鲁,却在落下时小心地避开了我的耳朵和脸颊,只盖住了湿漉漉的头发和肩膀。“自己擦擦,脏死了。” 他的语气依旧带着惯常的命令口吻,但那动作里细微的呵护,却比任何温柔的话语都更首击心底。
羊绒毯轻柔地覆盖下来,隔绝了最后一丝寒意,也像按下了某个开关。紧绷了整晚的神经,强撑的最后一分骄傲,在熟悉的安全感和这近乎笨拙的关怀面前,终于彻底崩溃瓦解。冰冷的身体被暖意包裹,可心口的空洞却仿佛被无限放大。那些被刻意忽略的、被霍云泽轻蔑话语刺穿的疼痛,被苏晚晴名字带来的尖锐酸楚,此刻排山倒海般汹涌而至,再无法抑制。
泪水毫无预兆地决堤,起初只是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昂贵的羊绒毯。随即,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压抑的呜咽声从紧咬的唇瓣间泄露出来。这不再是KTV走廊上强忍的屈辱泪光,而是积攒了三年痴心错付、尊严被践踏、所有委屈和不甘的彻底爆发。我蜷缩在宽大的座椅里,像一只被雨水打碎了翅膀的蝶,脆弱得不堪一击。
车厢里只剩下暖气低微的嗡鸣和我极力压抑却无法止住的啜泣声。秦淮没有立刻说话。他只是静静地坐在旁边,隔着一点距离,那存在感却无比强大,像一座沉默的山。过了片刻,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伸了过来,没有试图掀开毯子,只是隔着柔软的羊绒,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令人心安的力道,轻轻地、稳稳地落在了我因为哭泣而剧烈起伏的肩头。
那手掌的温度透过毯子传递过来,无声,却比千言万语更有力量。他没有说“别哭了”,也没有追问任何细节,只是用这沉稳的、不容置疑的支撑,告诉我:他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