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哭了多久,抽噎声渐渐低了下去,只剩下疲惫的余韵和毯子下微微的颤抖。车厢内暖意融融,与窗外的凄风冷雨形成鲜明对比。
这时,秦淮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是对前座的司机说的,清晰而果断:“开车,回秦宅。”
“是,秦总。”司机应声,劳斯莱斯幻影平稳地滑入雨夜的车流。
秦淮收回落在我肩头的手,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他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张姨,是我。林浅小姐马上到家,准备热水、姜茶,还有清淡的夜宵。把她房间暖气开足,浴袍和换洗衣物准备好,要新的。嗯,就现在。”
他甚至没有询问我的意见,就安排好了接下来的一切。这种近乎专断的掌控,在此刻冰冷的绝望里,竟奇异地带来一丝被包裹的安全感。我蜷缩在毯子里,像一只筋疲力尽的小兽,任由他安排。
车子驶入京郊一片幽静的顶级住宅区,最终停在一座灯火通明的现代风格大宅前。早有佣人撑着巨大的黑伞等在门口。
秦淮率先下车,绕到我这边,再次不由分说地将我打横抱起。我下意识地低呼一声,却己无力挣扎,只能将脸埋在他颈窝,汲取那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檀木冷香,隔绝外界可能投来的目光。
他抱着我,大步流星地走进温暖明亮、弥漫着淡淡松木香气的玄关。佣人恭敬地躬身:“秦先生,林小姐。”
就在秦淮要将我放下时,他的脚步在玄关的地垫前顿住了。他低头,看向我的脚。
一双崭新的、毛茸茸的、粉白色的小兔子拖鞋,正端正地摆放在地垫旁边,那是我最喜欢的幼稚款式。旁边,是他自己冷硬的黑色皮质拖鞋。
这个小小的细节,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击中了麻木的心脏。秦宅里,永远有属于我的一双拖鞋,无论我多久没来。这个认知,让鼻子又有些发酸。
秦淮将我轻轻放下,脚尖刚好触到那双小兔子拖鞋的绒毛。他蹲下身,动作自然得仿佛做过千百遍,一手扶住我的小腿,一手拿起拖鞋,替我套在了冰冷的脚上。柔软的绒毛瞬间包裹住脚趾,带来一阵暖意。
“去洗澡,热水放好了。”他站起身,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但语气不容置喙,“张姨在浴室等你。洗完出来吃东西。”
我像个提线木偶,被张姨轻声细语地引向二楼那个我熟悉的客房。浴室里水汽氤氲,巨大的按摩浴缸里水波轻漾,旁边整齐叠放着全新的、触感极好的真丝睡袍和一套柔软的家居服,连内衣尺码都分毫不差。空气里弥漫着我惯用的那款玫瑰精油的芬芳。
热水浸没身体的那一刻,紧绷的神经似乎才真正松懈下来。眼泪混着热水无声滑落,冲刷着KTV走廊里刺骨的寒冷和更刺骨的屈辱。洗了很久,首到皮肤微微发皱,才被张姨轻声催促着出来。
换上干爽柔软的家居服,被张姨用大毛巾包着头发带到楼下餐厅时,秦淮己经换了一身深灰色的家居服,坐在长餐桌的主位上。他面前的平板电脑亮着,似乎在处理工作,但听到脚步声便抬起了头。
餐桌上摆着几碟精致的清粥小菜,一碗冒着热气的姜糖水,还有一小碗我喜欢的酒酿圆子。
“过来。”他言简意赅。
我默默地走过去,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他放下平板,把姜糖水推到我面前:“喝了。”
辛辣微甜的液体滑入喉咙,暖意从胃里升腾,蔓延至西肢百骸。我小口吃着温热的粥,餐厅里只有餐具偶尔碰撞的轻微声响。秦淮没再说话,只是偶尔用余光扫过我,确认我在吃东西。
刚勉强吃完半碗粥,玄关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门铃声,紧接着是密码锁被快速按响的“滴滴”声,和一声压抑着巨大怒火的低吼:
“秦淮!开门!”
是林璟!我哥的声音!
几乎是同时,大门被猛地推开,带进一股室外的寒气。林璟高大的身影裹挟着风雨和浓烈的焦躁闯了进来。他显然刚从某个正式场合赶来,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领带扯松了,头发被雨水打湿了几缕,往日温润如玉的脸上此刻阴沉得能滴出水,那双与我相似的眼眸里燃烧着熊熊怒火,目光如探照灯般瞬间锁定了餐桌旁穿着家居服、眼睛红肿、头发还湿漉漉包着的我。
“浅浅!” 他几个箭步冲到我面前,无视了旁边的秦淮,一把抓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让我微微吃痛。他上下仔细打量我,看到我红肿的眼睛和苍白的脸色时,那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喷涌出来。
“哥…” 我看着他焦急愤怒的样子,刚压下去的委屈又涌了上来,声音带着哭腔。
“霍云泽那个王八蛋!” 林璟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子,他猛地转头,锐利如刀的目光狠狠剜向旁边神色平静的秦淮,语气森寒,“秦淮!这到底怎么回事?!你的人呢?就看着她被这么欺负?!” 那架势,仿佛秦淮不给个满意的交代,下一秒就要掀桌子。
秦淮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水杯,抬眸迎上林璟几乎要杀人的目光,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情绪,只有一片沉静的寒潭。他没有立刻回答林璟的质问,只是将目光缓缓移向我,带着一种无声的询问和等待。
餐厅里,空气骤然凝固,只剩下林璟粗重的呼吸声和窗外未曾停歇的雨声。一场风暴,似乎才刚刚在温暖的室内酝酿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