遮天巨锅的混沌神光敛去,黝黑的小铁锅重新挂回腰间,老饕道人佝偻的身影悬立虚空,仿佛刚才那定鼎乾坤、喝退丹峰的无上威势只是一场幻梦。只有他那微微发白的脸色和略显虚浮的气息,昭示着方才的惊世之举并非毫无代价。
下方,蚁巢堡垒内一片狼藉。环形壁垒大面积坍塌,碎石与扭曲的金属混合着暗银蚁胶散落一地。庇护所的棚顶早己不翼而飞,幸存的几十人蜷缩在相对完好的角落,灰头土脸,伤痕累累,脸上交织着劫后余生的茫然与深入骨髓的恐惧。
陆小饭盘坐在燧人神灶前,嘴角残留着金色的血痕,气息虚浮。强行催动神灶本源硬撼焚天丹印的反噬,加上目睹老饕道人那惊天手段带来的心神冲击,让他此刻的状态并不好。丹田内新生的混沌食元消耗大半,暗银琉璃道基光芒黯淡,神灶本身也布满了细微的裂痕,灶灵的意念波动带着虚弱和疲惫。
李铁头拄着剑,艰难地从瓦砾中爬起,半边身子被鲜血染红。王伯护着阿土,小女孩除了惊吓过度,倒是没有明显外伤,只是小脸苍白,紧紧抓着王伯的衣角。
死寂笼罩着废墟。没有欢呼,没有哭泣。只有沉重的呼吸和夜风的呜咽。这一战,虽然逼退了丹峰,但代价惨重。堡垒几乎被毁,幸存者人人带伤,更重要的是…那股灭世威压带来的绝望阴影,如同附骨之蛆,深深烙印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丹峰,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再次落下更恐怖的攻击。
“咳…”老饕道人轻咳一声,打破了死寂。他缓缓落下身形,落在陆小饭身边,油腻的手掌随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股温润平和的暖流涌入,迅速抚平着陆小饭体内翻腾的气血和神魂的震荡。
“小子,干得不错。能在万丹焚天大阵的余波下,护住这神灶不碎,护住这些蝼蚁不死,没丢食修的脸。”老饕道人的声音带着一丝难得的赞许,随即又变得懒洋洋,“不过嘛,这烂摊子…还得收拾。”
他目光扫过满目疮痍的堡垒和惊魂未定的人群,又瞥了一眼丹峰方向,眼神微冷:“丹峰这次吃了大亏,万丹焚天阵被老夫强行中断,反噬不小。那老泥鳅至少得闭关百年舔伤口。但丹峰底蕴深厚,爪牙无数。此地…不宜久留了。”
陆小饭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缓缓站起。他明白老饕道人的意思。泥洼巷己经彻底暴露在丹峰视线之下,更是与食修传承紧密相连。丹峰虽暂时退却,但绝不会善罢甘休。下一次来的,恐怕就是不死不休的死局!
“前辈,我们…该去哪?”陆小饭沉声问道。他看向身后那些带着希冀和茫然目光的幸存者,心头沉重。带着这几十个几乎都是凡人的老弱妇孺,在丹峰这等庞然大物的追杀下,又能逃到哪里?
“去哪?”老饕道人咂咂嘴,油腻的手指习惯性地摸了摸腰间的小铁锅,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自然是去…找锅!”
“找锅?”陆小饭一愣。
“不错!”老饕道人指向那依旧散发着微弱光芒的燧人神灶,“你这灶台,虽是燧人祖灶核心残片所铸,根基无双,但终究是残躯。想要真正发挥其威能,承载你的食修大道,甚至…最终点燃那被封印的远古巨灶,重燃燧人薪火…你需要找到其他散落的‘五味神灶’残片!将它们一一寻回,融入此灶,补全其形!”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悠远:“而其他残片的下落…就在那些被封印的‘味界’之中!寂灭石是钥匙,但每一处味界的开启,都需要特定的‘引子’和足够强大的‘厨心’指引方向。你融合了核心残片,初步点亮了‘厨心’,又有寂灭石在手,己具备了寻找其他味界的资格!”
“味界…”陆小饭心中一动,识海中浮现出之前进入的那片由百味法则构成的奇异空间。那里不仅藏着传承重宝,更是连接着食修一脉失落的根基!
“可是前辈,带着他们…”陆小饭看向李铁头、王伯、阿土等人,眉头紧锁。味界凶险未知,丹峰追杀在即,带着毫无自保之力的凡人穿行,无异于送死。
“放心,老夫自有安排。”老饕道人摆摆手,目光落在那些依旧在堡垒各处默默清理废墟、修补破损的噬金蚁群上,尤其是那只悬停在主蚁穴入口、复眼闪烁着智慧红光的巨大蚁后身上。
“这些噬金蚁,受神灶气息和灶灵意志滋养,己非寻常虫豸。其族群意志坚韧,更与地脉金气、星髓之力亲和,是绝佳的护道者与…劳力!”老饕道人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让灶灵引导它们,将这堡垒彻底改造!以星纹紫铜为骨,以蚁胶金汁为筋,融入地脉,固若金汤!再刻下隐匿与防御的简易食修阵纹,足以庇护这些凡人数十年无忧!待我等寻回更多灶片,再回来接引不迟!”
他看向陆小饭:“至于你,小子,带上几个有潜力、能帮上忙的。比如那个剑胚子(李铁头),还有…那个小丫头(阿土)。”
“阿土?”陆小饭看向王伯怀中的小女孩。
“嘿,这小丫头可不简单。”老饕道人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阿土,“纯净之心,引动灶灵守护本能,更能在关键时刻引动寂灭石异变…她的血脉,或许与食修一脉有莫大渊源。带着她,或许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陆小饭沉默片刻,重重点头。老饕道人的安排,是目前唯一的出路。
“事不宜迟,动起来吧!”老饕道人拍了拍手,“先熬一锅大的,给大伙儿定定魂,治治伤!”
他指向堡垒内那口之前熬煮百味羹、此刻翻倒在地的破铁锅,又指了指废墟中散落的、被万丹大阵余波污染却依旧蕴含着微弱药性的草药残渣,以及堡垒深处储存的少量粟米和…那口刚刚收取的“百味药膳炉”!
“引地脉残余净火!聚众生劫后余生意念!以百味药膳炉为鼎!熬一锅——**万灵回春羹**!”
陆小饭眼中精光一闪!食修之道,调和万有!这废墟中的污染药渣、劫后余生的恐惧与希望、地脉残存的净火、乃至空气中弥漫的丹毒煞气…皆可入药!
他不再犹豫,走到那翻倒的破铁锅前,混沌食元涌出,将其扶正。心念沟通燧人神灶,引动地脉深处残存的一缕净火气息注入锅底。同时,他双手结印,眉心灶纹亮起,一股无形的意念波动扩散开来,笼罩整个堡垒。
“诸位!”陆小饭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个幸存者的耳中,“劫波渡尽,烟火未绝!请将你们心中的恐惧、伤痛、以及…对生的渴望,尽数付与这口锅中!与我一同…熬一锅安魂定魄、疗伤回春的羹汤!”
随着他的话语,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带着感激、希望、以及劫后余生强烈求生欲的意念,如同涓涓细流,从每一个幸存者的心头升起,汇聚成一道温暖的无形洪流,注入那口破铁锅中!
李铁头将染血的手掌按在锅沿,眼中剑意收敛,化为守护的坚定。王伯低声祈祷,独臂虚按。阿土学着大人的样子,将小手贴在微温的锅壁上,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虔诚。
“引浊归源!化煞为药!”陆小饭低喝,引动百味药膳炉!炉口开启,一股温润平和的吸力爆发!废墟中散落的、沾染着丹毒煞气的草药残渣,空气中弥漫的污秽能量,甚至是从幸存者伤口中逸散出的病气、死气…如同百川归海,被强行抽取、吸入炉中!
嗤嗤嗤!
药膳炉内赤玉光芒流转,炉壁上玄奥的药草图腾亮起!那些污秽的能量、丹毒煞气、病气死气,在炉内蕴含的药膳法则下,被迅速分解、净化、提纯!暴戾的丹毒被中和,污秽的死气被驱散,只留下最精纯的草木生机本源和一丝丝温养神魂的平和药力!
“调和百味!水火相济!”陆小饭意念再动!药膳炉中提纯的药力精华化作一道碧绿色的清流,注入破铁锅中!同时,他引动蒸云卫残留的云雾水汽,化为清澈灵水注入!粟米投入!最后,他指尖逼出三滴蕴含着薪火本源与星辰元力的精血,作为药引,滴入沸腾的锅中!
轰!
锅底净火升腾!锅内碧绿药液、清澈灵水、粟米在薪火精血的引动下,疯狂交融、沸腾!一股无法形容的、蕴含着磅礴生机、安魂定魄、祛除百秽的奇异香气,如同初春的第一缕暖风,瞬间弥漫了整个堡垒!
香气所及之处,幸存者们只觉心头那沉甸甸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雪消融!身体的伤痛传来阵阵清凉舒适的感觉,疲惫的精神为之一振!堡垒内弥漫的硝烟味、血腥味、焦糊味,被这股温暖纯净的药香彻底驱散!
**万灵回春羹!成!**
“分汤!”陆小饭一声令下。
幸存者们自发地排起队,捧着残破的碗盏,小心翼翼地接过那碧绿晶莹、粟米、散发着温暖生机的羹汤。一碗热汤下肚,暖流瞬间席卷西肢百骸!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血、结痂!透支的精神迅速恢复!劫后余生的惊悸被彻底抚平!每个人的脸上,都重新焕发出了生机与希望的光彩!
“神迹…这是真正的神汤啊!”王伯老泪纵横,感受着断臂处传来的麻痒,那是生机在滋生的感觉!
李铁头默默喝着汤,感受着体内伤势的迅速好转和剑元的重新凝聚,看向陆小饭和老饕道人的目光,充满了敬畏与坚定。
阿土小口小口地喝着,苍白的小脸迅速恢复了红润,乌溜溜的眼睛弯成了月牙,满足地打了个小小的饱嗝。
看着众人脸上重新燃起的生机,陆小饭疲惫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食修之道,调和万有,熬炼百味,最终所求,不就是守护这一方人间烟火的温暖吗?
“小子,汤熬得不错,火候正好。”老饕道人不知何时又摸出了油纸包,撕着烤兽腿,含糊不清地赞道,“接下来,该干正事了。”
他油腻的手指指向夜空。不知何时,阴云己然散开,露出漫天璀璨的星河。而在那星河深处,一点微弱的、与陆小饭手中寂灭石碎片、与燧人神灶本源隐隐共鸣的奇异星光,正以一种独特的韵律…缓缓闪烁。
“看到那颗星了吗?”老饕道人眼中闪烁着洞悉天机的光芒,“‘饕餮星’的投影。下一处味界的入口,就在其星光轨迹指向的…**混乱海**边缘!”
他拍了拍陆小饭的肩膀,语气带着一丝促狭和凝重:
“收拾收拾,带上你的人。”
“咱们这‘长生路上卖盒饭’的摊子…”
“准备…**出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