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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股因红薯而起的狂欢热浪，尚未在广州港的空气中完全散去，香甜的气味犹在，百姓脸上的笑容还未凝固。
噩耗，便如一盆夹着冰碴的刺骨冷水，从天而降。
“王爷！不好了！城外张家村，昨夜被一伙海盗给洗劫了！村子……村子快被屠光了！”
那名护卫撕心裂肺的哭喊，瞬间将所有的欢腾与喜悦，撕得粉碎。
消息像瘟疫一样散开，幸存的村民拖家带口，哭喊着、踉跄着，从城外涌向广州城门，寻求一线生机。
朱瞻圻在城门口见到了他们。
那是一幅让他胸口瞬间被巨石堵住的惨状。
几十个幸存者，人人带伤，衣衫被鲜血和泥土染得看不出原色。
青壮的脸上是无尽的愤怒和绝望，妇孺的眼中是失去亲人后的空洞与麻木。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拄着一根断裂的木棍，看到被护卫簇拥的朱瞻的朋友，双腿一软，重重地跪倒在泥水里。
他就是张家村的村长，老张头。
“王爷！活菩萨！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老张头泣不成声，用额头奋力磕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那伙天杀的海盗，是从海上来的魔鬼！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连刚出生的娃儿都不放过！我那可怜的孙儿啊……呜呜呜……他们比豺狼还要狠啊！”
朱瞻圻的心脏被狠狠揪了一下。
他立刻转向同来的广州知府李文忠，声音己经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李知府！海盗在广州地界如此猖獗，广州卫何在？王猛指挥使，又在何处！”
不多时，广州卫指挥使王猛，才带着一队“兵容整齐”的士兵，慢悠悠地从城内赶来，仿佛是来郊游一般。
他对着朱瞻圻草草一抱拳，满不在乎地说道：“王爷息怒。不过是一群小毛贼，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末将得到消息的时候，他们早就己经逃回海上了。”
王猛摊了摊手，脸上甚至带着一丝不耐烦。
“大海茫茫，水深浪阔，不好追啊！”
“不好追？”
朱瞻圻听着这副理所当然的腔调，怒极反笑。
“我看是根本没想过要追吧！”
他一步步逼近王猛，目光如刀，一字一顿地质问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朝廷每年拨下数十万两的军饷，就是养了你们这群只会等海盗走了才来收尸的废物吗！”
“废物”二字，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王猛的脸上。
王猛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被一个黄口小儿当众如此羞辱，顿时恼羞成怒，仗着自己手握兵权，竟脖子一梗，硬顶了回去！
“王爷！末将敬您是王爷，但您也不能随意侮辱我广州卫的将士！”
他的声音粗野而响亮，带着毫不掩饰的挑衅。
“海战凶险万分，岂是儿戏！王爷您久居京城，可知海上风浪能瞬间吞掉一艘大船？您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李文忠见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跑上来打圆场，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王将军也是为了将士们的性命着想嘛！海盗狡猾，来去如风，咱们……咱们还是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看到官府和卫所是这副互相推诿、烂到了骨子里的德行，幸存的村民们眼中最后一丝对官府的指望，也彻底破灭了。
他们不再向李文忠和王猛哭诉，反而齐刷刷地转身，再次跪向那个唯一为他们说过话的年轻王爷。
“王爷！”
“求王爷为我们报仇！”
“我们信不过他们！我们只信您，活菩萨！”
哭喊声汇成一股洪流，充满了最原始的信任与最绝望的期盼。
朱瞻圻看着百姓们那一张张血泪交织的脸，看着他们眼中那份几乎能灼伤人的信任，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气，在他胸中轰然炸开！
他伸手，亲自扶起了跪在最前面的老张头。
他环视着所有百姓，当着李文忠、王猛，以及所有官员的面，掷地有声，一字一句地承诺道：
“乡亲们，都放心！”
“这个仇，本王给你们报！”
“这伙海盗，本王亲手来剿！”
王猛听到这话，差点当场笑出声来。
他看着朱瞻圻，心中充满了鄙夷和嘲弄：就凭你那三百个京城来的护卫？还想剿灭海盗？真是天大的笑话！本将军就等着看你怎么出丑，怎么去海上送死！
沈炼站在不远处，眉头紧紧锁起。
他知道广州卫烂到了根子，但剿灭海盗绝非易事。
这位逍遥王，是真的胸有成竹，还是被一腔热血冲昏了头脑？
朱瞻圻回到临时王府，立刻召集了自己的三百护卫。
这些护卫都是京营出身，虽不算顶尖精锐，但比起广州卫那些只会欺压百姓的兵痞，强出百倍不止。
“王爷，咱们要去打海盗？”护卫队长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对！”
朱瞻圻的回答干脆利落。
他转身对喜儿下令：“立刻贴出告示，就说本王要组建‘讨逆义军’！凡因海盗而家破人亡的青壮，皆可报名！王府管饭管饷，战死者，王府养其全家老小！”
告示一出，应者云集。那些对海盗恨之入骨的汉子们，纷纷涌向王府，半日之内，便聚集了五百余人。
朱瞻圻以剿匪为名，正式向知府衙门和广州卫，征用船只、兵甲和火器。
李文忠和王猛表面上满口答应，笑呵呵地表示一定全力支持王爷。
背地里，两人相互使了个眼色，脸上都露出了阴险的笑容，准备拿些破船烂甲来糊弄他。
夜里，喜儿忧心忡忡地给朱瞻圻端来参茶。
“王爷，咱们这点人手，还带着一群刚招募的乡勇，真的……真的能打得过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海盗吗？万一……”
朱瞻圻没有回答，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自信光芒。
“兵在精，不在多。”
“打仗，靠的也不仅仅是人多。”
他声音低沉而有力。
“他们不懂，但本王懂。”
他摊开一张从随行物资中找出的简易海图，拿起炭笔，开始在上面标记着一个个符号和箭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