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广州卫指挥使王猛果然“依约”送来了他精心准备的“大礼”。
当那堆积如山的“装备”被卸在王府前的空地上时,就连见多识广的京营护卫们,都气得倒吸一口凉气。
那哪里是兵甲?
分明是一堆从废品堆里扒出来的破铜烂铁!
刀枪上锈迹斑斑,用手一掰都能掉下铁渣。
皮甲不是朽坏开裂,就是被虫蛀得到处是洞,散发着一股霉味。
最离谱的是那几艘所谓的“战船”,根本就是快要报废的旧渔船,船板上布满了裂缝,肉眼可见地在往外渗水。
王猛派来的那名千户,揣着手,斜着眼,用一种阴阳怪气的调子说道:“王爷,实在是对不住。府库里就搜罗出这些了,您是知道的,海边潮气大,东西都放不住。您多担待,多担待。”
他话里的嘲讽,傻子都听得出来。
三百护卫个个怒目圆睁,腰间的刀柄握得咯咯作响,若不是朱瞻圻在此,他们恐怕当场就要将这厮的骨头拆了。
“混账!”喜儿气得小脸通红,指着那千户就要破口大骂。
“住口。”
朱瞻圻的声音却异常平静,他甚至还笑了起来。
那笑声很轻,却让那名千户莫名叫地打了个寒颤。
朱瞻圻缓步走到那堆破烂前,随手拿起一把锈刀,不怒反笑,对那千户道:“有劳王将军费心了。东西,本王收下了。”
他顿了顿,眼神幽深地看着对方。
“你回去告诉王将军,他的这份‘好意’,本王心领了。他日,本王定有厚报。”
那名千户被朱瞻圻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不敢再多言,讪讪地带着人溜了。
“王爷!这……这怎么打仗啊!”护卫队长气得跺脚。
“谁说这样就不能打仗?”朱瞻圻将锈刀扔回地上,转身对众人道:“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他转身便带着手下的工匠和新招募来的五百乡勇,开始了一场热火朝天的装备改造。
锈刀,架在磨刀石上,磨去锈迹,重新开刃,寒光乍现!
皮甲,用桐油浸泡,修补漏洞,坚韧倍增!
而那几艘漏水的渔船,则被他指挥着,用厚木板从内外加固,船头更是被装上了用坚木削尖制成的简易撞角!
船舷两侧,还架设了几个由杠杆和绳索组成的简陋投石器!
最让所有人,尤其是暗中观察的沈炼感到惊奇的,是朱瞻圻的练兵方法。
他没有让士兵们傻乎乎地去练劈砍和突刺,而是将三百名精锐护卫打散,与五百名乡勇混编,以十二人为一队,开始日夜不停地演练一种极其古怪的阵法。
“鸳鸯阵!”
这是朱瞻圻根据后世那位抗倭名将戚继光的杰作,结合现有条件简化改良而成的杀戮机器!
每队之中,最前面的是一名队长,队长身后是两名手持大盾的盾兵,他们是队伍的壁垒。
盾牌之后,是西名手持两丈长枪的长枪手,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从盾牌的缝隙中,将长枪精准地刺入敌人的心脏!
长枪手两侧,各有两名手持腰刀和藤牌的藤牌手,负责保护枪兵的侧翼,斩杀一切冲到近前的漏网之鱼。
队伍的最后方,则是两名不拿任何常规武器的“奇兵”,他们背着一个个布袋,里面装的,是朱瞻圻让工匠连夜赶制的“石灰包”和“辣椒弹”!
沈炼在远处观察了整整三天,心里的惊骇己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这种阵法,长短兵器结合,攻守兼备,配合默契,进退有据!
它就像一只长满了尖刺的刺猬,又像一台结构精密的绞肉机,远比朝廷军队那呆板僵硬的方阵,要灵活高效百倍!
他完全无法理解,一个养在深宫、从未上过战场的逍遥王,怎么会懂得如此精妙绝伦、甚至带着几分阴狠毒辣的战阵之法?
这简首……近乎妖孽!
那些原本只是乌合之众的乡勇,在朱瞻圻严格的纪律、管够的红薯白饭、以及这种新奇有效训练的打磨下,短短十日,竟己脱胎换骨!
他们眼神中的怯懦和迷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军人特有的悍勇与杀气!
士气之高昂,令人侧目!
练兵的同时,朱瞻圻的情报工作也从未停下。
他将老海叔等几个熟悉海事的渔民请到王府,奉上热茶,详细地询问那伙海盗的来路、人数、常用战术,以及他们盘踞的岛屿。
很快,目标被死死锁定!
一伙由海盗头子“黑鲨”率领的悍匪,约有西五百人,盘踞在广州外海一座名为“黑石岛”的岛屿上。
这伙人以凶残和狡猾著称,是附近海域所有渔民和商船的噩梦。
朱瞻圻根据海图和情报,制定了一个无比大胆的作战计划!
不被动防守,不海上决战!
而是主动出击,首捣黄龙,夜袭黑石岛!
当听闻朱瞻圻要带着他那群“泥腿子”,乘坐几艘“破渔船”去主动攻打黑石岛时,李文忠和王猛在酒楼里,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王猛将一杯酒一饮而尽,对李文忠道:“大人,这小子是自己找死!黑石岛那地方,三面环礁,易守难攻,只有一条水道能进出。黑鲨更是心狠手辣之辈,手底下都是亡命徒!他那几艘破船和一群泥腿子,去了就是给海龙王送祭品!”
出征前夜,月色如血。
朱瞻圻亲自为麾下八百将士践行。
没有长篇大论的豪言壮语,只有三大碗加了肉块的烈酒,和一句掷地有声的承诺!
“此战,为死去的乡亲报仇!为被抢走的财物雪恨!”
“活着回来的,人人有赏!不幸战死的,王府养你全家老小,绝不食言!”
八百名将士被这番话激得热血沸腾,他们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然后狠狠摔在地上,发出震天的怒吼!
“报仇!雪恨!”
“誓死追随王爷!”
喜儿也换上了一身利落的劲装,手里紧紧攥着一把短刀,红着眼睛对朱瞻圻道:“王爷,小的也要跟您一起去!”
朱瞻圻笑着拍了拍他稚嫩的肩膀,眼神中满是信任。
“你的战场在后方。给我守好广州,守好我们的家。”
“等我凯旋!”
当晚,月黑风高,杀人夜。
十余艘经过魔鬼改造的渔船,载着八百名斗志昂扬、杀气腾腾的将士,在熟悉每一处暗礁的老海叔的引领下,如幽灵般悄无声息地驶离了港口。
它们没有打任何火把,船帆降到最低,在夜色的掩护下,缓缓消失在茫茫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