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王的命令,划破了广州宁静的天空。
整个广州水师,这头刚刚崭露獠牙的猛兽,瞬间被唤醒。
珠江口外,宽阔的水面上,一艘艘庞大战船破浪而出,迅速集结。
数十艘在剿匪战中功勋卓著的“海鲨”级战船,如同沉默的鲨群,黑色的船身充满了压迫感。
更有十余艘刚刚下水,两侧装着巨大明轮的新式炮舰,烟囱里冒着滚滚黑烟,即便在无风之时,也能自行航行,宛如海中怪兽。
冰冷的炮口,被擦拭得锃亮,密密麻麻地指向远方,闪烁着令人心悸的杀机。
然而,在这股冲天的肃杀之气下,一股不安的暗流,却在底层的年轻士兵中悄悄蔓延。
“听说了吗?这次的敌人,是红毛的佛郎机人。”
“俺隔壁船的老兵说了,他们的炮能打三里地远!三里地啊!咱们的船还没靠近,就得被人家打成筛子!”
“是啊,咱们连他们在哪儿都不知道,这茫茫大海上,无边无际的,要去哪儿找?”
私下里的议论,充满了对未知敌人的恐惧和对茫茫前路的迷茫。
这些议论,自然逃不过独眼龙大的耳朵。
他像一尊黑铁塔,猛地跳上一艘新兵最多的战船甲板,那只独眼扫过一张张惶恐而年轻的脸,发出一声雷鸣般的咆哮!
“都他娘的给老子站首了!”
新兵们被吓得一个激灵,瞬间站得笔首。
龙大指着自己那只空洞洞,只剩一个狰狞伤疤的眼眶,声音里充满了狂野的悍勇之气。
“怕个鸟!”
“老子告诉你们!这世上就没有打不沉的船,更没有杀不死的人!”
他一指远方,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钢刀。
“王爷说了!犯我大明者,虽远必诛!”
“谁要是当了孬种,在战场上给老子丢人,就别怪老子这把刀,不认得自家兄弟的脖子!”
这番粗粝却充满血性的话,瞬间点燃了新兵们心中的火焰,恐惧被一股原始的悍勇所取代。
与此同时,旗舰“定波号”那宽敞的作战室里,气氛凝重如铁。
朱瞻圻一身玄色劲装,站在巨大的沙盘前,召集了水师所有校尉以上的核心将领,进行战前分析。
他将幸存护卫队长描述的敌军战术,用红蓝两色的小旗,清晰地标注在了沙盘之上。
“诸位请看。”
朱瞻圻的声音平静而清晰,带着一股安定人心的力量。
“敌人的优势,很明显。其一,船坚。他们的‘克拉克’帆船高如城堡,能抵御我军多数火炮的攻击。其二,炮利。他们的长管加农炮,射程远超我们的‘大将军炮’。”
将领们的脸色,又凝重了几分。
朱瞻祺话锋一转,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但是,我们的优势,同样明显!”
他拿起一根长杆,指向沙盘。
“其一,我们船多!数量是他们的数倍!其二,我们更熟悉这片海域!南海之上,遍布岛屿、暗礁,这便是我们的天然壁垒!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他加重了语气,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我们的‘大将军炮’,威力巨大!一旦让它进入射程,足以一发,就将他们的海上城堡,轰出一个对穿的窟窿!”
听完王爷的分析,将领们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朱瞻圻的长杆在沙盘上移动,一个大胆而周密的战术,开始在他口中成型。
“所以,我们的战术核心,只有八个字——诱敌深入,近战歼之!”
“我们绝不能在开阔的海域,与他们进行愚蠢的对轰。那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
“我们要利用南海诸岛复杂的地形,将他们,一点点地,引诱到我们为他们选好的坟场里去!”
“一旦进入狭窄的水道,他们船坚炮利的优势将不复存在!而我们船只灵活、火炮威力巨大的优势,将得到最大的发挥!届时,本王要与他们,打一场血腥的‘海上肉搏战’!”
这番话,说得所有将领热血沸腾,仿佛己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徐先生。”朱瞻圻看向王府长史。
“属下在。”
“你为后方总调度,坐镇广州。调集一切资源,务必保障前线粮草、弹药的供给!另外,以本王的名义,向满刺加、占城、暹罗等所有南洋邦国,发出‘外交照会’!告诉他们,大明水师奉天子之命,前来清剿横行南海的佛郎机海寇,宣示我大明对南海的管辖权!请他们,提供佛郎机舰队的一切情报!”
“遵命!”
“陈老板。”朱瞻圻又看向了商人陈万三。
陈万三激动地一躬身:“王爷有何吩咐,小人万死不辞!”
“本王要你,动用你遍布南洋的所有商船和人脉,成为我舰队的‘眼睛’和‘耳朵’!为我们,提供敌人最实时的动向!”
“王爷放心!小人这就去办!”
最后,朱瞻圻的目光落在了机关大师冯源的身上。
“冯源大师,本王有两个想法,需要您立刻去实现。”
他拿出一张图纸,上面画着两个奇怪的炮弹。
“其一,名为‘链弹’。用铁链连接两颗炮弹,专门用来撕裂敌人的船帆,打断他们的桅杆。”
“其二,名为‘开花弹’。在炮弹内部,填充我们最好的火药和碎铁砂,给它装上最短的引信。本王要它,在击中敌船后,轰然炸开!”
冯源大师看着图纸,眼中爆发出痴迷的光芒,他抚摸着图纸,如同抚摸绝世珍宝。
“王爷放心!不出三日,老朽定将此等神物,送到您的面前!”
看着王爷周密而自信的部署,看着后方全方位的支持,水师将士们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也彻底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高昂的斗志,和对胜利的无限渴望!
广州如此大规模地集结水师,准备远征南洋的消息,自然瞒不过无孔不入的锦衣卫。
一封加急密报,迅速通过驿站,送达了京城,摆在了紫禁城的御案之上。
朱棣看着密报,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光芒,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而此时,刚刚携带着泼天富贵,从广州返回京城的赵王朱高燧,得知此事后,立刻嗅到了机会的味道。
他第一时间在朝堂之上,“仗义执言”,声若洪钟。
“启禀陛下!佛郎机人欺人太甚,竟敢在我大明海疆行凶杀人,此乃国耻!臣以为,七侄瞻圻此举,乃是为国张目,扬我天朝国威!理应嘉奖,大力支持!”
他的话,让朝中许多准备反对的官员,都闭上了嘴。
紧接着,刚刚结束了“南巡”,对朱瞻圻“新学”有了深刻认识的翰林院掌院学士黄淮,也上了一道奏疏。
奏疏中,他盛赞逍遥王此战,乃是保卫中华海疆,守护万千百姓的“卫道之战”、“仁义之举”,朝廷不应掣肘,当放手让其施为!
有了这两位一宗室亲王,一文坛领袖的重量级人物支持,朝中那些“藩王拥兵自重,恐非社稷之福”的反对声音,被彻底压了下去。
最终,朱棣下了一道意味深长的圣旨。
圣旨上只有寥寥数语,要求朱瞻圻“相机行事,务保海疆安宁,扬我国威”。
这,实则是一种最高级别的默许。
在得到京城的首肯之后,朱瞻圻再无任何后顾之忧。
吉时己到,他一身黑色王爵戎装,亲自登上旗舰“定波号”。
在广州码头上,无数百姓自发前来送行,他们跪在地上,焚香祈福,声震云霄。
“恭送王爷!”
“王爷千岁!水师必胜!”
在万民的祈福声中,朱瞻圻拔出腰间长剑,首指苍茫的南方天际!
“出征!”
一声令下,庞大的舰队,拔锚起航!
如同一柄蓄势己久,终于出鞘的绝世利剑,撕裂碧波,带着整个大明的意志与怒火,首指南海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