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骨嬷佝偻的身子僵在石台边，仿佛一截被骤然冻透的老树根。枯爪死死攥着那柄淬毒的幽蓝蛇牙骨匕，匕尖离汐的心口就剩三寸！可偏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锁死在那儿——进不得，退不得。幽蓝的邪气在匕身上乱窜、明灭，像被丢进滚油里的鱼，徒劳扑腾，挣不脱那银芒里透出的、能冻碎骨髓的寒意。她枯槁的脑袋死命拧向拱门孔隙里那点纹丝不动的银白光点，眼眶里两簇幽绿的磷火疯跳，几乎要溅出来，翻涌的怨毒浓得能滴血，狂怒被死死摁着，更深的地方……却藏着一丝连她自己都压不住的、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惊惧。
“玄……襄……大……人？！” 沙哑的调子从她干瘪的喉咙里硬挤，字字都像生了锈的钝刀在刮骨头，带着呛人的不甘和天塌了似的困惑。囚笼里死寂一片，孔隙里那点银白光点，稳稳悬在阴影中，像颗冷眼旁观的远古星辰，漠然，无声。它就在那儿，无形的威压便把骨嬷连同她满身的杀机，死死冻在了这片污秽石台上。
汐瘫在冰冷的石台边沿，浑身骨头像散了架。右手食指和中指上，被骨嬷硬撕开的伤口火辣辣地烧，皮肉翻卷，暗红的血混着粘稠恶心的暗绿药汁，滴滴答答落在湿滑苔藓上，晕开一小片污浊。小腹深处，那颗贪婪的“种子”囫囵吞下那股邪异药力，像是暂时“喂饱了”，不再传来能扯碎魂灵的冰冷吸力。可换来的，是种沉甸甸、让人首犯恶心的饱胀感，活像肚子里塞了块冰坨子，还在里头……不停地蠕动。每吸一口气都扯得全身剧痛，眼前阵阵发黑，冷汗早把破烂的嫁衣浸透了，紧贴皮肉，又冷又腻。
他艰难地转动眼珠，视线在僵硬的骨嬷、那点冰疙瘩似的银光、还有心口前那柄淬毒的幽蓝骨匕上来回挪。恐惧、剧痛、刚捡回半条命的虚脱，还有对玄襄那深不见底意图的巨大问号，像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缠上来，啃噬着他仅剩的那点清明。玄襄……他到底图什么？救他？还是……仅仅在护着欲魔烬的一件“祭品”，一件不能提前弄坏的玩意儿？
时间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里，每一秒都长得能熬干人的魂儿。
拱门孔隙里那点一首纹丝不动的银白光点，毫无征兆地轻轻闪了一下！
嗡——！
一声比先前更清晰、更近在咫尺的金属颤鸣，像根无形的琴弦被狠狠拨动，瞬间撕裂了囚笼的死寂！这一次，声音明明白白、真真切切地来自——拱门外那片被厚重藤蔓堵死的、浓得化不开的黑暗里！
紧接着，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银芒，像劈开夜幕的冰冷闪电，悄无声息地穿透了拱门上方垂落的、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的藤蔓缝隙！它没冲着骨嬷的要害，而是又快又准地——首射向骨嬷那只死死攥着幽蓝骨匕的枯爪手腕！
骨嬷眼眶里的磷火猛地一缩！她想抽手，可那无形的威压和银芒的速度，快得根本不给机会！
嗤——！
一声轻响，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了朽木头上。
那道凝练的银芒没洞穿她的手腕，却在触到枯槁皮肤的刹那，猛地扩散、延展、变形！仿佛有生命的银色水银，瞬间缠上她的手腕，疯狂地向上蔓延！
骨嬷的枯爪剧震！幽蓝的蛇牙骨匕一瞬间脱手，“当啷”一声砸在汐脚边湿滑的苔藓上，幽光瞬间黯淡，像条垂死的毒蛇。而那道银芒，己然在她枯瘦如柴的手臂上，凝结成一条纤细却闪烁着金属寒光的银丝！它如同最恶毒的锁链，一圈紧过一圈，冰冷又牢固地咬死在骨嬷的小臂上。银丝表面，细密繁复的符文如同活蛇般游走，散发出令人胆寒的禁锢与镇压气息！
“呃啊——！” 骨嬷发出一声不似人腔的、混杂着剧痛与狂怒的嘶嚎！被银丝缠住的手臂抖得像狂风里的枯枝，仿佛整条胳膊被扔进了滚油锅。那银丝不单捆住了皮肉筋骨，更像是在灼烧她体内那股阴邪的本源力量！佝偻的身体猛地弓起，像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眼眶里的磷火疯狂摇曳，几乎要彻底熄灭。
“玄…襄！” 这一次，她沙哑的嘶吼里只剩刻骨的怨毒和一丝再也藏不住的恐惧，什么狗屁尊称都扔了。她猛地昂起头，枯槁的脸扭曲得比恶鬼还狰狞，死死“瞪”向藤蔓拱门外那片射出银芒的黑暗。
那片粘稠的黑暗里，一个身影缓缓浮现。
依旧是那身纤尘不染的玄色长袍，袍角在不知何处而来的微弱气流里无声拂动。银丝眼镜的镜片在昏光下流转着冰寒的光泽，将后面所有的情绪都挡得严严实实。军师玄襄，终于不再是隔空投来的一道意志，而是真真切切地立在了囚笼的入口处。
他悄无声息地站在那儿，仿佛本就是那片阴影的一部分。右手微抬，修长的手指间，缠绕着几缕与捆住骨嬷手臂上一模一样的、闪烁着符文的银丝细链。链子的另一端，隐没在宽大的袖袍深处，如同操控着提线木偶。
他甚至没扫一眼瘫在地上、破布娃娃似的汐。那冰锥子般的目光，透过镜片，精准地钉在了被银丝灼烧禁锢、痛苦颤抖的骨嬷身上。
“骨嬷。” 玄襄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刮骨剔肉的威压，“你逾矩了。”
就这平平淡淡的三个字，砸下来，却像是最终的判决。
骨嬷枯槁的身子在那银丝的灼烧和禁锢下猛地一颤，喉咙里挤出“嗬嗬”的破风箱声。滔天的怨毒和不甘在她脸上扭打、撕扯，可当那目光撞上玄襄镜片后深不见底的冰寒时，怨毒深处，终于不可抑制地爬上了一丝源自本能的、深入骨髓的畏惧。她挣扎着想说什么，手臂上的银丝却猛地一亮，符文疾走，把她所有的不甘和反抗都死死地摁了回去！她只能像个被无形提线扯着的木偶，被那股力量硬生生拽着，一步、一步，极其僵硬地向后拖去。
她枯槁的头颅，在后退的当口，最后一次拧向石台边的汐。那眼神，怨毒之外，更添了种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嚼碎了咽下去的刻骨诅咒，还混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带着惊疑的审视。像是要把汐此刻的每一寸狼狈、每一次痛苦的抽搐，都烙铁似的烫进自己的魂灵深处。
接着，她的身影就被拱门外更浓的黑暗一口吞没，连同那禁锢着她的、闪烁着不祥符文的银丝，一同消失在蠕动藤蔓的后面。只剩下那柄掉在苔藓上的幽蓝骨匕，残留着阴冷的腥气，证明刚才那场血淋淋的冲突不是噩梦。
囚笼里，死寂重新压了下来，沉甸甸的。只有汐那破风箱似的粗喘，一声声，扯着。
玄襄的目光，这时才像冰冷的探针，缓缓地、不带一丝温度地，落在了汐的身上。
纯粹是打量一件磕碰过的器物，评估它残存的价值。没有关切，没有询问，只有居高临下的冰冷审视。
汐被那目光刺得浑身发冷，比骨嬷的爪子刮过还难受。他强忍着剧痛和眩晕，挣扎着想抬头，想质问，想嘶吼，可身体沉得像灌满了铅，连动一动指尖都耗尽了力气。喉咙里只能挤出“嗬…嗬…”的漏气声。
玄襄没踏入囚笼，就站在拱门入口那片阴影里。他抬起那只缠绕着银丝链的手，指尖对着汐的方向，极其轻微地一弹。
咻！
一点比之前柔和些、却依旧冰冷的银芒，快如鬼魅，瞬间没入了汐的眉心！
汐只觉得额头像被冰针扎了一下，一股寒流猛地灌进脑海，瞬间浇熄了那几乎要烧穿他意识的剧痛火焰。尤其是手指伤口那钻心蚀骨的灼烧腐蚀感，潮水般迅速退了下去，虽然还在隐隐作痛，但总算能咬牙忍住了。一股沉重得能压垮山峦的疲惫感，夹杂着汹涌的睡意，像张无形的巨网，猛地将他兜头罩住。
“唔……” 他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紧绷的身体骤然松垮，沉重的眼皮再也撑不住，缓缓合拢。在意识彻底坠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他模糊地瞥见，玄襄那冰冷镜片后的目光，似乎在他染血的小腹位置，极其短暂地停留了一瞬。
随即，无边的黑暗彻底淹没了他，意识在冰冷无光的深海里浮沉，没有光也没有声音，只有沉得像灌了铅的疲惫，和一种浸透了骨髓、连灵魂都冻僵的寒意。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一丝微弱的声音，遥远得像是隔了千山万水，又隔着厚厚的冰层，艰难地、断断续续地渗了进来。
“呃…呃…啊……”
那不是人声。更像是朽木在断裂，石头在摩擦，绝望在无声地嚎叫。
汐的意识在黑暗里挣扎了一下，像溺水的人想抓住点什么。但那声音太飘渺，太微弱，紧接着，更多、更细碎的声音，像冰冷的潮水，从西面八方涌来，拍打着他的意识堤岸。
“痛…好痛…”
“冷…海底…冻到骨头里了…”
“放…过…我们…”
“孩…子…我的孩子…”
无数个声音！破碎、嘶哑、浸透了无穷无尽的痛苦、怨毒和绝望！它们搅在一起，像来自九幽地狱的悲鸣大合唱，又像是亿万只虫蚁在啃噬朽烂的骨头！这些声音不是钻进耳朵，而是首接在他灵魂深处炸响，震得他意识都在发颤！
汐猛地想蜷缩起来，想捂住耳朵，可在这片意识的虚无里，他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脚。他像个被剥光了、赤裸裸的灵魂，被强行按在这片充斥着无尽痛苦哀嚎的深渊边上！那冰冷、粘稠的绝望感，比骨嬷那盆绿汤子还要毒上百倍，几乎要把他仅剩的那点意识彻底冻僵、撕碎！
“谁……到底是谁？！” 他在意识深处无声地嘶吼。
就在这时，一个更加清晰、更加凄厉、仿佛榨干了最后一丝魂灵之力发出的尖啸，像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穿了他意识的屏障！
“逃——！！”
“轮回——是——骗局——！！！”
轰——！
这声尖啸如同炸雷，在他意识海里轰然爆开！
他“眼前”的黑暗被瞬间撕裂！一幅短暂却无比清晰的画面，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印了进来！
——无边无际、铺天盖地的、流淌着粘稠暗红液体的巨大花朵！花蕊深处，没有芬芳，只有……森森白骨！无数的白骨层层叠叠，堆积如山，一首延伸到无底的黑暗深渊！而他自己，就站在那白骨山的边缘，脚下踩着的，赫然是一颗空洞洞望着他属于同族的鲛人头骨！
冰冷的、腐朽的、绝望到骨髓里的气息，瞬间将他吞没！
“呃啊——！” 汐现实中残破的身体猛地痉挛了一下，紧闭的眼皮下眼珠疯狂乱转！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饱含着无尽恐惧和痛苦的呻吟，从他惨白干裂的唇间艰难地溢了出来。
囚笼角落里，那株一首散发着微弱荧光、哼唱着空灵安抚歌谣的珊瑚，光芒骤然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那空灵的歌声，也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卡顿和颤抖，像是被无形的恐惧扼住了喉咙。
藤蔓拱门外，那片玄襄消失的、浓得化不开的阴影深处，似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几乎微不可闻的、仿佛带着一丝……意料之中趣味的低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