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里灯光惨白。林霁推着轮椅,轮子滚动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江屿低着头,碎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肩膀垮塌着,整个人笼罩在一种死寂的沉默里。
林霁停下脚步,绕到轮椅前,蹲下身。他没有试图去安慰,只是拿出手机,屏幕上是他刚刚记录的密密麻麻的康复要点。他把屏幕转向江屿,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听清楚了吗?从现在开始,你的任务就是:制动、消肿、准备手术。 别的,什么都不用想。”他的目光锐利地穿透江屿低垂的碎发,“医生说了,手术是成熟的,但康复靠自己。你行不行?”
江屿缓缓抬起头,眼眶通红,里面是浓得化不开的绝望和茫然。他看着林霁近在咫尺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近乎固执的坚定,那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像磐石一样的力量。
“我……”江屿张了张嘴,喉咙发紧。
“没有‘不行’。”林霁打断他,声音斩钉截铁,目光紧紧锁住他,“江屿,回答我,行不行?”
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江屿看着林霁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光,那里面映着自己狼狈的影子,也映着一种他此刻极度匮乏的、名为“相信”的东西。那光芒像一根微弱的引线,点燃了他心底几乎熄灭的灰烬。
他用力地、艰难地吸了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嘶哑的、却带着重量的字:
“……行。”
林霁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松动了一瞬。他站起身,重新推起轮椅,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却多了一份不容置疑的掌控感:“好。现在,去办住院。”
轮椅的轮子再次缓缓滚动起来,发出轻微的吱嘎声。江屿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任由林霁推着他前行。那份沉重的绝望并未消失,它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然而,在他心底的某个角落,似乎因为林霁口中说出的那个“行”字,以及林霁眼中那份固执的相信,被强行注入了一点微弱却不肯熄灭的力量。那力量虽然渺小,却如同一盏微弱的灯光,在黑暗中摇曳,不肯熄灭。
住院部的指示牌在他们眼前缓缓掠过,一条漫长而艰难的道路,在白纸黑字的诊断和那个沉重的“行”字之后,正式拉开了序幕。
冰冷的恐惧依旧盘踞在他的心头,像是一条冰冷的蛇,紧紧缠绕着他。但江屿开始意识到,尽管恐惧依旧存在,它不再是一片彻底的黑暗。林霁的陪伴,那份不移的信念,连同他心灵深处的星火般微光,都在无声地提醒他,纵使前途布满荆棘,希望亦未曾灭绝。
林霁推着轮椅,步伐坚定而有力。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陪伴在江屿身边,用行动表达着他的支持和鼓励。江屿能够感受到林霁的心,这份无声的支持比任何语言都来得更加有力。他知道,无论未来的路有多么艰难,有林霁在身边,他都不会孤单。
他们穿过医院的长廊,廊道的灯光洒在他们身上,投射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江屿睁开眼睛,看着那些光影。
………………………………
骨科病房的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药膏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食物混合气味。
江屿被安排在靠窗的床位。右腿被打上了厚重的支具,从大腿中段一首固定到脚踝,冰冷的塑料和金属框架将膝盖牢牢锁在微微屈曲的“安全位置”。静脉通道连接着镇痛泵,药液缓慢滴入,试图对抗着手术后必然席卷而来的疼痛浪潮。
麻醉的效力正在逐渐消退,仿佛一股无形的力量正在慢慢撤去,让意识从那深邃而宁静的海洋中艰难地向上浮起。
此时的感觉就像是在经历一场漫长的潜水,从深海的黑暗中挣扎着返回水面,每上升一寸都伴随着沉重和阻力。
意识开始模糊地觉醒,但仍旧昏沉而粘滞,仿佛被一层厚重的迷雾所笼罩,让人难以清晰地感知周围的世界。
“……屿?江屿?”一个熟悉的声音,像隔着水幕传来。
江屿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仿佛每一分动作都耗费了他巨大的力气。他的视野模糊晃动,像是透过一层薄雾看世界,周围的一切都显得不真实。
终于,他的目光逐渐聚焦,眼前的画面变得清晰起来。他看到林霁的脸庞,那张熟悉的面孔,此刻正关切地注视着他。
林霁穿着江屿的衣服,这衣服上还残留着他的气息,头发有些凌乱,正微微俯身看着他,眼神里有担忧,也有如释重负。
“嗯……”江屿喉咙干得发不出完整的音节,只觉得浑身都沉甸甸的,尤其是那条被禁锢的右腿,传来一阵阵闷钝的、逐渐清晰的抽痛。
“手术很顺利。”林霁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到他,“医生说韧带重建好了,接下来就是康复。”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插上吸管,小心地递到江屿唇边,“慢点喝。”
温润的水流缓缓地滑过江屿干涸的喉咙,仿佛一股清泉滋润了他焦渴的身心,带来一丝慰藉。江屿贪婪地吸了几口,意识又清醒了几分。
他转动眼珠,打量着这个陌生的环境:惨白的墙壁,嘀嗒作响的监护仪,它的声音规律而单调,像是在记录着时间的流逝,也像是在提醒着他生命的存在……巨大的失落感和身体的钝痛交织在一起,让他烦躁地皱紧眉头。
“疼?”林霁立刻捕捉到他的表情。
“嗯……”江屿含糊地应着,目光落在自己那条被“锁”住的腿上,眼神黯淡。
林霁没说什么,只是拿起镇痛泵的控制器:“医生说疼得厉害就按一下这个按钮,但别太频繁。”他顿了顿,补充道,“忍不了就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