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学文也算是学到前辈的精髓了。”
“琴师现在估计想说,你礼貌吗?”
“他唱的这哪里是算无遗策的诸葛孔明,分明是呼风唤雨的妖道吧。”
“从另一个角度来讲,他还是很不错的。”
台下戏曲学院的学生都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
沈歌也是微微笑了笑,原以为戏曲学院的学生只是基本功扎实,好苗子应该只有几个而已。却没想到在此次国戏杯大赛上,出现了这么多高手。
关老邪为什么会被称之为关老邪?
因为他的唱腔风格太独特了,可以说是融合了众家之所长,谭派的亮、马派的潇洒、言派的清雅、余杨派的苍劲,从而形成了甜净委婉又刚柔相济的特殊风格,这种种特色加在一起,就成了他的“邪”。
因为他是根据每场演出的不同,对角色唱腔的处理会有不同的变化,就让他这一派风格十分的难学!有观众调侃,别说是让其他人模仿了,就连他本人上台,都模仿不来自己之前的表演。
同时这也成了琴师头疼的对象。
这弦儿,太难托着对方了呀!
你永远不知道他会在什么地方给你冷不丁的来上一下。
所以对于他这种风格外人也是褒贬不一,有人觉得他这种唱法虽然怪吧,但也吸收了其他几派的长处,形成了自己的东西,乍一听可能不怎么样,仔细听下去就会发现挺有韵味的。
也有人觉得其年纪大了太急于开宗立派了,才将风格改成了这样,花哨吸引人眼球,因为年轻时他还挺正常的。
沈歌对此不置可否,只是看着舞台上张学文的表演,心说别人都讲关正明老师的风格难学,因为模仿的话也模仿不到精髓,但这位选手还真能看出有了几分样子。
毕竟,这不为大部分人所接受的风格可不是随便乱唱一通的,其他人看个乐,有眼力的人却能看出这里面也需要有基础支撑,基础打好了,才能在更上层玩点儿新花样。
“我也觉得这人唱得有点怪。”
白灵溪自言自语道。
沈歌说道:“但放在这个舞台上,还真让人眼前一亮。”
闻言白灵溪看了眼沈歌,那这是对对方满意还是不满意呢?
想了想她还是将张学文的名字在选手名单上标了出来。
接下来的比赛戏曲学院的选手陆续上台,有表现出色的,也有发挥失常的,沈歌把玩着手中的折扇,从头到尾都看得很认真,以小见大管中窥豹,从这些学生的整体表现上,他就看出了现在梨园行内新一代的大致水准。
很快,上午场的比赛接近尾声。
主持人走上台,微笑着说道:“各位老师、同学,上午的比赛就先告一段落,下午一点半将准时开始下半场的角逐,请大家稍作休息,准时回到赛场。”
“终于结束了,累死了。”
“赶紧去吃饭,下半场我是第一个,得提前准备准备。”
“这一上午表现好的也就两三个人吧。”
“你是没注意到张学文下场时琴师看他的眼神,我坐的近,琴师那恨不得吃了他的眼神笑死我了!”
在主持人宣布完后,选手观众陆续退场。
沈歌站起身来,经过一上午的比赛,场上的很多选手都注意到了他,毕竟在台上表演时就能看到评委席的最边上有一人时不时的拿起扇子扇两下,上面还写着“梨春楼”三个大字。
这时白绍礼走了过来,笑着问道:“怎么样,这一上午有没有相中满意的好苗子?”
“都在这里,我可都记着呢!”
白灵溪晃了晃手中的选手名单,上面标注了四五个名字,都是沈歌认为还不错的。
“我相中了人家,人家未必看得上我。”
沈歌苦笑了下。
与有编制大剧院相比,他这梨春楼还真没什么竞争力。
“到时候先说点好话让他们来戏班实习,习惯了毕业后说不定还都不愿意走了。”
白绍礼给沈歌出了个主意。
白灵溪眨了眨眼睛,“爷爷,你的意思不就跟老板给公司员工画饼一样吗?”
“你这丫头,这怎么能一样?”白绍礼看了孙女一眼,“别人画饼那叫空头支票,实现不了的。沈歌画的饼是已经点火开灶了,将来是能真吃上的。”
“也是。”
白灵溪点点头。
沈歌三人找到了裴飞鸿,四个人一同在学校餐厅吃了饭。
“沈班主,我们学校的学生还是不错的吧?”
裴飞鸿向沈歌问道。
沈歌点头,“基础功底都很扎实,有不少学生让人眼前一亮。”
“那个唱《打龙袍》的学生不错,唱的也有味道。”
白绍礼说道。
白灵溪补充一句,“那个学生叫童鸿才。”
“嗯,这个学生我知道,”裴飞鸿点头,“他学的是传统李派老旦,底子不错,在学院里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只是性格比较内向低调,跟其他学生接触不深。”
“还有那个叫张学文的,裴教授你知道吗?”
白灵溪问道。
“张学文,他呀......”
听到这个名字,裴飞鸿笑了笑,“怎么能不知道呢?当初有一次给这家伙拉弦的时候,就记住了,我是没想到学校里还有对关正明的唱法有兴趣的。不过这小子也确实有那个实力,模仿得有模有样的。”
“下午应该还有厉害的选手登场吧。”
白灵溪道。
“有。”
裴飞鸿点点头,笑着说道:“叶院长这些年一直深耕教学,在这些学生们身上付出了不少心血,这次国戏杯大赛也算是检验他教学成果的一次机会。”
“那我就要摘取这叶院长付出了大半心血的果实了。”
沈歌开了句玩笑。
“哈哈哈,”裴飞鸿爽朗一笑,“如果沈班主真能把这些学生招入戏班,那我想文轩肯定没什么意见。不管进剧团也好,加入戏班也罢,都是为梨园行提供新鲜血液,殊途同归。”
毕竟沈歌能借着这次国戏杯大赛的机会在戏曲学院招人,就是叶文轩一手促成的。
吃过饭后,距离下午比赛开始还有些时间,白灵溪提议在学校里转转,这还是她第一次来燕京戏曲学院。沈歌上次来过一次,不过在唱了一曲《梨花颂》后就走了,没逛完。
此刻闲来无事,便在校内逛了起来。
校内戏曲文化氛围浓厚,随处可见与京剧相关的画作。路过一间排练室,从中传出阵阵锣鼓和唱腔。白绍礼透过窗户往里面看了一眼,悠悠道:“虽然我常说不喜欢听现在年轻人的唱,但是看他们现在排练的这股认真劲儿,还挺让人感慨的。”
裴飞鸿应道:“戏曲传承,靠的就是这些年轻人。只是如今大环境不同了,愿意沉下心来学戏的孩子,越来越少咯。近来学校的招生人数可是逐年下降。”
这时,旁边路过的几个学生其中一人忽然对着沈歌这边开口打招呼道:“裴教授好。”
裴飞鸿微微点头回应。
“您......是沈歌吧?”
随后这名女生转头问道。
“你认识我?”
听到沈歌这句话女生捂嘴笑了,“你在网上这么火,谁不认识?你在学校唱《梨花颂》的那晚我当时就在现场。”
“你就是学校发的通知里,今天要来招聘的负责人吗?梨春楼,群里很多同学都说要加入,我也想试试,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
“当然有机会,下午比赛结束后,你可以来参加试戏。”
沈歌回应道。
“好。”
女生点点头。
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白灵溪对沈歌道:“看来还是很有号召力的,这还没开始试戏呢,就有学生主动找上门。”
下午时分,比赛再次开始。
初登场的演员是一位武生,这选手身穿黑色箭衣,腰系大带,厚底靴沉稳有力地踏在舞台上。他这一段没有唱,单纯是动作表演,云手、踢腿、亮相,潇洒干脆,看起来很是亮眼。
“好!”
台下有人叫起好来。
戏班有句话说“没有武戏,不够一卖”,意思是说没有武戏,那就没有观赏价值了。武生在表演动作时要做到“艺到技随,形开神现”,这段《挑滑车》是经典的武生戏码,难度不低。
但就在表演即将结束时,“跺泥”接后手翻,这位武生演员的身子却突然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场上寂静片刻,随后响起了零星的议论声。
不过选手很快调整状态,将最后一个动作做完,这才向台下鞠躬。
这番表演对于武生来说体力消耗很大,前排的观众可以很明显地看到他额头沁出的细密汗珠。
沈歌微微点头,失误是正常的事儿,这个武生选手的表演还可以,总体来说瑕不掩瑜。
“我记得你也从很高的地方翻下去过。”
白灵溪在他身后道。
“嗯。”
沈歌对她说:“武生的一项功夫,云里翻。”
紧接着下一位选手登场。
从京昆组到地方戏组再到器乐演奏组,今天这场国戏杯的预赛让沈歌看到了不少人才,想来唱《梨花颂》那天看到的尚派公孙柔、裘派花脸康雅雅这几人还只是九牛一毛。
叶文轩院长在培养学生上面,的确是下了大功夫。
随着最后一位器乐演奏组选手表演完毕,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主持人再次走上舞台,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拿起话筒说道:“尊敬的各位老师、亲爱的同学们,经过一天紧张而精彩的角逐,本次燕京戏曲学院国戏杯大赛的预赛到此圆满结束。感谢每一位选手......”
听完主持人的结束致辞,台下观众便陆续起身准备离开。
沈歌端坐在椅子上稳如泰山,终于到他的环节了。
“这就走了?不是还有梨春楼的招聘,你不试试?”
“一个听都没听说过的戏班,有什么好关注的,说不定就是一民间爱好者组织的社团,我完全没兴趣。我的目标是进省剧团,为什么要在这上面浪费时间。”
“走集美,去凑个热闹去,寒假能实习的话,也不错哦,就不知道待遇怎么样?”
“其实我只是为了去看帅哥的......”
有人对梨春楼这个戏班感到好奇,有人则是对其完全不感冒,很快比赛现场的人就走的差不多了,留下来的要么打算试一试,要么就是单纯地看热闹。
“这里是梨春楼招聘实习生的地方吗?”
有一个同学率先开口问道。
结果已经显而易见了,沈歌手中那把扇子上就写着“梨春楼”三个字。
沈歌点点头,向身边的白灵溪示意。
白灵溪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抬手一甩,那张用洒金宣纸写好的招贴立刻铺展开来。
“莫叹梨园声渐远,梨枝待撷起新声。”
“梨春楼,试戏招生!”
有人张口把上面的内容读了出来。
“嘿,别说还挺有内味儿的。”
“梨春楼,这戏班名字好听。”
“试戏招生?招生?这不是跑咱们学校挖墙脚来了么。”
“笨啊你,你去人家公司当实习生,可不就得写招生吗?”
......
沈歌看着面前围观的众人,一个个都没有动作,不知道是在看热闹还是在等其他人先上,便开口说道:“梨春楼今日来学校招生,不唱什么空城计,也不摆鸿门宴。‘试戏招生’四字,头一个字是‘试’。试的是你们这身功夫,试的是梨园香火。
愿意来梨春楼的,可尽管上前一步报名试戏!”
虽说沈歌已经看过了他们绝大多数人的表演,但那毕竟是他们自己选择的戏,这次试戏就和面试一样,他会单独提一些问题或者有针对性地让他们来表演。
“这上面只写了试戏招生,待遇方面什么也没写啊。”
有人问道。
“你一个实习生还想要工资?公司培养你,给你实习作业上盖个章就已经不错了。”
身边人搭话道。
“待遇是有的,包吃住,而且离演出的地方很近。”
白灵溪主动替沈歌说道。
“那薪资呢?”
又有人问。
这个白灵溪就不知道了,她侧头看向沈歌。
沈歌微微一笑,手中纸扇轻摇,“薪资待入了戏班后,再根据身份来定。换言之,能耐越大,薪资越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