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玲仿若陷入了无尽的幽渊,虽于床上昏迷不醒,然神识却如明灯在暗夜中兀自明亮。
冷汗如细密的珠串,不停地从她那苍白的额际渗出,打湿了鬓发。
她能清晰感知周遭之人,却仿若被禁锢于无形的枷锁之中,身躯难以挪移分毫。
脑袋似被浓稠的迷雾笼罩,昏沉间,一场噩梦如汹涌的潮水般将她席卷。
梦中,诸多女子的身影如鬼魅般闪现,她们莲步轻移,皆朝着苏玲缓缓靠拢。
苏玲顿觉心间被恐慌填满,仿若一只惊弓之鸟,欲振翅逃离,然双腿却似被定住,动弹不得。
她奋力挣扎,怎奈越是挣扎,那些女子反倒奔得愈疾,须臾间,已至近前,一张张脸直逼到她的眼前。
苏玲定睛一看,大惊失色,这些女子竟皆生着林然的面容!
苏玲双唇微启,欲呼喊求救,却发觉喉咙似被堵塞,半点声音也发不出。
她的面色早已褪去了所有血色,惨白如纸。
此时,一人仿若从黑暗中踏步而来,乃是曾经她救下的那人——杀手刺客的首领。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抬起,缓缓摘下了面罩,一张俊朗温润的脸庞展露无遗,双眸深邃如夜潭,正一步步朝着苏玲走近,薄唇轻启,声线低沉而又略带蛊惑:
“玲儿,你可知杀手组织新一任的首领是谁?”
苏玲僵卧于原地,说不出话,亦无法动身,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方彦步步紧逼。
与此同时,身边那无数张林然的脸竟如潮水般向后退去。
“是你啊。”方彦的声音仿若从遥远之地传来,幽冷而又不容置疑。
一抹冰凉忽地带入她的大拇指,苏玲下意识垂首,只见一枚碧绿扳指套于指上。
她心中大惊,这扳指分明早已归还于方彦,怎会又凭空出现?
她的神识在瞥见扳指的刹那,陡然清醒,仿若被冷水浇淋。身躯禁不住一个激灵,竟缓缓睁开了双眸。
然而,脑海中的声音却仍如尖锐的利箭呼啸而过,林然那尖锐的喊声与方彦低沉如恶魔的诱导声交织缠绕:
“只要你杀谢玉珩一次,只要杀了他……”
“玲儿,你醒了?”谢玉珩本正带着吴之城与身后的大祭司匆匆赶来,见苏玲睁眼,惊喜之色瞬间溢于言表,一个箭步扑至床前。
然苏玲却仿若未闻,眼神空洞地望着床顶,脑海中一片空白,仿若被抽去了所有思绪。
她满心疑惑与悲戚,为何所有人皆欲她杀害谢玉珩?这究竟是为何?
她缓缓低下头,看向右手大拇指,顿时瞳孔骤缩,那枚扳指竟真真切切地套于指上,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幽冷的光。
“玲儿你怎么了?你还记得朕吗?”谢玉珩见她目光呆滞,面容满是心疼与焦急,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额头,触手一片冰凉。
一旁候着的御医们见苏玲苏醒,一直紧绷的心弦终于松缓,皆暗自庆幸。
吴之城瞥了床上的苏玲一眼,随即与大祭司对视一眼,大祭司心领神会,即刻转身,朝着谢玉珩深深一揖,恭敬道:
“陛下,臣观皇后面色,恐是有邪祟入侵体内,唯有祛除邪祟,方能使皇后真正回魂。”
谢玉珩听闻,身躯微微一僵,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仿若乌云密布。
在场众人皆敏锐地察觉到陛下情绪不佳,赶忙纷纷跪地,高呼:“陛下,皇后娘娘万金之躯,此次地牢一行后便如此,定是邪祟入体。
大祭司久未露面,如今出面,此乃天意,为皇后娘娘祛除邪祟,还望陛下三思啊。”
床上的苏玲仍觉脑海混沌如浆糊,她能瞧见众人的嘴唇翕动,却听不清所言何事,手臂绵软无力,整个人仿若被抽去了筋骨,有气无力地瘫着。
谢玉珩冷哼一声,他向来对这些神鬼之说本是不信。
可目光触及苏玲那苍白而又迷茫的面容,心中又不禁犹豫,回头问道:“那大祭司所言祛除邪祟之法,究竟是如何?”
大祭司愈发恭敬地低下头,脊背弯曲,沉声道:“回禀陛下,若要使邪祟离体,唯有放血一途。唯有如此,方能让皇后娘娘的身体内外焕然一新。”
“是啊陛下,此乃当下唯一之法。若皇后娘娘的身体再拖延下去,恐难以承受啊。”御医们亦纷纷出言相劝,言辞恳切。
一直沉默不语、暗中观察苏玲的吴之城,此时缓缓开口,神色凝重:“陛下,大祭司一心为国为民,皇后娘娘凤体欠安,于江山社稷而言实非吉兆。
如今邻国虎视眈眈,边境局势紧绷,若此时宫闱生变,陛下为此操劳,大臣们亦会心忧难安,恐给外敌可乘之机。
望陛下以大局为重,审慎思量。”言罢,微微躬身,目光诚挚。
众人闻言,纷纷附和,声浪如潮。
谢玉珩只觉一股凉意自心底涌起,且愈发浓烈,他冷眼扫过众人,怒火在胸臆间熊熊燃烧。
“放血?好主意!既如此,许太医,不如你先来一试。你同去地牢,想必也被邪祟缠身,瞧你神色怪异,先行示范一番,也好让朕安心,莫要在朕的皇后身上出了差池!”
谢玉珩的声音冰冷彻骨,仿若三九寒天的凛冽朔风,眼神中满是威严与愤怒。
许太医闻听此言,顿时吓得额头汗珠滚滚而下,如豆大的雨点。
放血之事,凶险万分,稍有差池,便是人命关天。
且不说事后调养艰难,单是放血过程中若有不慎,便会落下终身病根。
他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颤抖,带着哭腔辩解:“陛下,微臣神志清醒,绝无半分邪祟入侵,陛下明鉴啊!”
吴之城见此计不成,正欲再度进言。
却见床上的苏玲,竟悄无声息地缓缓坐起。
众人毫无防备,皆被惊得倒吸一口凉气,一时间,众人目光皆聚焦于苏玲,眼神中满是惊疑,仿若见了鬼魅。
唯有谢玉珩,眼中瞬间闪过惊喜之色,一个箭步上前,将苏玲紧紧拥入怀中,双臂微微颤抖,似是生怕一松手她便会消失不见。
“玲儿,你可好?”声音中满是关切与疼惜,目光温柔地在她脸上。
苏玲意识回笼,感受着这温暖而有力的怀抱,心中一暖,缓缓闭上眼睛,伸出双臂环住谢玉珩的腰身,触手之处,只觉他比往昔消瘦许多。
她鼻音浓重,轻声应道:“陛下,臣妾安好,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谢玉珩欣喜不已,双手轻轻捧起她的脸,左看右看,又上下打量,目光中满是宠溺与欣慰:
“太好了,朕就知你定不会有事。”
言罢,他转身看向跪地的太医、大祭司及吴之城,面色一沉,声音冷厉:“朕若当真依了你们放血之法,朕的皇后此刻还能安然醒来否?”
吴之城未曾料到苏玲会自行苏醒,眉头微微皱起,面露尴尬之色,只得低头认错:“陛下恕罪,臣等亦是担忧皇后娘娘,心急如焚,才出此下策。”
谢玉珩心中虽怒,然念其亦是为苏玲着想,终究只是削减了众人俸禄,以示惩戒。
苏玲端坐于床上,目睹这一切,心中不祥之感愈发强烈。
她的目光缓缓移至谢玉珩身上,这才惊觉,眼前这位曾经风神俊朗的男子,此刻眼眸中血丝密布,面色愈发苍白如纸。
谢玉珩亦觉身体不适,只觉一股气血上涌,说话渐渐有气无力。
他抬手捂住胸口,突然,一口鲜血如泉涌般喷出,“噗嗤”一声,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