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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宴将车停进车库时，轮胎碾过几片泡桐落叶，发出类似薄脆饼干的碎裂声。南初解开安全带，月光正巧从天窗斜切而入，将她腕间的银镯映成一道流动的溪水。后座的小星星在睡梦中嘬了下嘴唇，发梢的萤火虫标本随着呼吸明明灭灭，在真皮座椅上投出星子般的碎光。
"我来抱星星。"南初轻声说，手指刚触到女儿滚着荷叶边的裙角，小满忽然在梦中抽动了下。男孩的魔方从指缝滑落，六色贴纸在阴影中泛着柔和的哑光，像被月光驯服的彩虹。
时宴绕到右侧车门，发现儿子的小皮鞋上沾着舞台金粉。他俯身解安全带时，薰衣草香波的味道混着奶香扑面而来——那是今早南初给孩子们洗头时用的洗发露。卡扣弹开的瞬间，小满睫毛颤动如将醒的蝶，却在父亲将他托起的刹那，把脸埋进带着夜露气息的西装领口，发出声猫咪似的咕哝。
玄关的感应灯随脚步声亮起，暖黄光晕惊醒了门厅鱼缸里沉睡的锦鲤。小星星在南初怀里扭了扭，萤火虫标本的玻璃管碰到大理石台面，发出风铃般的清响。"到家了宝贝。"南初用鼻尖蹭了蹭女儿汗湿的额角，尝到淡淡的盐粒与舞台化妆品混合的味道。
二楼儿童房的门把手上挂着麻绳编织的捕梦网，是上个月亲子手工课的成果。时宴用肩膀顶开房门时，月光正从云翳裂缝中漏进来，将小满床头的星空投影仪染成雾蓝色。他弯腰将儿子放进被窝的刹那，忽然被拽住了领带。
"爸爸的纽扣..."小满半梦半醒地嘟囔，手指无意识着时宴第二颗衬衫纽扣。那是颗珍珠母贝材质的扣子，此刻映着月光，表面浮动着云雾状的纹路。男孩的拇指按在纹路交汇处，"这里有座会下雨的岛..."
南初抱着小星星立在门边，看着丈夫僵住的身形。她知道那颗纽扣的秘密——去年结婚纪念日，时宴请匠人在纽扣内部刻了微缩雨林景观，只有用放大镜才能看清其中撑伞的恋人剪影。
"明天给满满看岛上的小伞。"时宴贴着儿子发烫的耳垂低语，指尖拂过孩子微蹙的眉心。当小满终于松开手指坠入深眠，他衬衫前襟己洇开小片深色痕迹，分不清是夜露还是孩童温热的呼吸。
浴室里蒸腾着洋甘菊香氛的热气。南初蹲在浴缸旁给小星星擦头发，毛巾卷过处，金粉簌簌落进水面，化作浮动的星河。小姑娘困得东倒西歪，却仍固执地攥着萤火虫标本："要放在星星瓶里...和上个月的露珠做邻居..."
时宴倚在门框上削水，刀刃卷起粉色的螺旋果皮。他望着妻子绾发的木簪尖端坠下的水珠，突然想起二十岁那年陪南初写生时，她也是这样蹲在溪边清洗画笔，发间沾着苍耳籽，阳光把水滴串成水晶帘。
"宴宴..."小星星突然在氤氲水汽中呢喃出儿时对父亲的称呼，惊得时宴差点削到手指。南初扑哧笑出声，这个昵称还是孩子们牙牙学语时的发明，此刻裹着奶香的尾音，像块融化的太妃糖黏在空气里。
擦干身体的小女孩变成蓬松的棉花团，珊瑚绒睡衣兜着暖烘烘的皂角香。时宴将水切成月牙喂她时，小星星突然睁大杏眼："爸爸的眼睛里住着月亮！"她指着父亲虹膜上的光斑，其实是窗外路灯在瞳孔的投影。
南初用浴巾裹住女儿，突然发现她脚踝沾着片银杏叶，叶脉上荧光笔的字迹己晕染模糊。想起傍晚从丈夫口袋掉落的树叶，她心头忽然漫过温柔的钝痛——这些被孩子们魔法化的日常碎片，正在编织成抵御世事锋利的软甲。
凌晨两点十七分，主卧的阅读灯在实木地板上投出椭圆的暖黄岛屿。时宴的眼镜搁在《小王子》封面上，镜腿压着张超市收据——背面是南初随手画的速写：小满在篝火旁烤香菇串的侧影，火星溅成梵高笔触的星空。
浴室传来细碎水声，南初正对镜涂抹晚霜。她忽然发现梳妆台角落躺着个螺钿发卡，贝母镶嵌的星月图案缺了个角——是去年秋天带小星星去海洋馆遗失的那枚。正要询问，腰间忽然环上丈夫温热的手臂。
"星星偷偷藏在袜子抽屉里的。"时宴的下巴抵在她肩窝，呼吸搅动着她耳后碎发，"她说要攒够一百个月亮碎片，给妈妈拼条银河项链。"
南初望着镜中重叠的身影，恍惚看见岁月在他们之间生长的模样。她反手抚摸丈夫后颈新冒出的胡茬，指尖触到个微凸的小疤——那是小满三岁时发高烧，他连夜开车去医院撞上方向盘留下的痕迹。
窗外飘起细雨，雨丝斜斜掠过感应夜灯，在纱帘上织出流动的光纹。时宴突然将妻子转向自己，借着昏黄的光线数她眼尾的细纹："这里住着春天郊游的蒲公英，"指尖游移至颧骨，"这里藏着星星第一次骑自行车的晚风。"
南初笑着拍开他的手，却发现丈夫无名指根有道新鲜的红痕。执起细看，竟是微型表链的压印——是睡前帮小满修理玩具手表时留下的。这个发现让她喉间突然发紧，那些被时光揉皱的温柔，远比任何誓言都来得惊心动魄。
破晓前最深的黑暗里，儿童房传来窸窣响动。时宴赤脚踩过走廊时，松木地板发出老旧的叹息。推开门，小满正跪坐在飘窗上，魔方悬在月光中缓慢旋转，将晨曦切割成彩色糖块。
"蜗牛先生迷路了。"男孩指着窗玻璃上缓慢爬行的露珠轨迹。时宴将羊毛毯披在他肩上，发现孩子脚边摊着本《昆虫图鉴》，其中蜗牛那页夹着片风干的银杏叶——正是昨夜小星星捡到的那片。
晨风掀动纱帘的瞬间，父子俩同时看见露珠在叶脉上折射出的虹光。小满突然将魔方塞进父亲掌心："紫色面朝上时，能听见妈妈唱歌。"时宴翻转魔方，六岁孩子的呓语与二十年前校园歌手大赛的掌声重叠——那年南初穿着星空裙唱《月半小夜曲》，裙摆扫过他膝头时带着铃兰花香。
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厨房传来瓷器的轻碰声。南初正在温牛奶，晨光中她的睡裙晕染着淡青色，像未褪尽的夜色。当丈夫带着寒气从背后拥住她，小满的魔方在料理台上投出斑斓的光斑，其中一抹紫色正巧落在她晃动的银镯上，仿佛为流逝的时光系上蝴蝶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