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这姑娘有底气拒掉郑府的娃娃亲!
赵元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卷,目光在"书颜绣坊"西个字上停留许久。
六贯的年俸,即便对官宦人家也是笔不小的数目。
这姑娘不仅技艺超群,而且己在这繁华的东京城站稳了脚跟。这实属难得。
也未免死得太蹊跷了!
"仇师爷,这书颜绣坊背后是谁在经营?"赵元僖突然问道。
仇师爷捻着胡须:"回殿下,坊主姓颜,是绫锦院颜家的遗孀。据说与宫中有些交情。"
"绫锦院?"赵元僖眉头一皱,"那岂不是与都水监..."
"正是。"仇师爷压低声音,"都水监每年治河修堤的锦旗、帷幕,大半出自书颜绣坊。"
案卷翻动的声音在静室中格外清晰。赵元僖的目光落在陈校尉的验尸文书上——"尸身浮肿,口鼻有泥沙,系溺水而亡"。看似寻常,却有一行小字引起他的注意:"右臂内侧有针孔状伤痕三处"。
"针孔?"赵元僖猛地首起身,"仵作可曾验明是何物所致?"
仇师爷摇头:"文书上只说是'疑为水中利物所伤'。"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己是三更时分。赵元僖却毫无睡意,他命人取来去年韩王巡水的全部记录,又调出都水监近三年的河工账册。当两份文书并排摆在案上时,一个惊人的巧合浮现出来——陈校尉死亡前三日,都水监刚刚支取了一笔二百贯的"急用钱",用途是"采买防汛物资"。
"书颜绣坊可曾接下这笔订单?"赵元僖的声音有些发颤。
仇师爷翻找片刻,抽出一张单子:"回殿下,确实有一笔二百贯的绣品订单,但……签收人是都水监判官周勉。"
"周勉?"赵元僖冷笑,"一个从八品的小官,有何资格经手二百贯?"
一夜未眠。
赵元僖站在窗前,望着东方隐约的鱼肚白,心中如蝼蚁啃咬,密密麻麻。
他忽然想起父皇的嘱托:"元僖,开封府事无巨细,皆关国本。你需明察秋毫,凡事亲力亲为,不可被他人所惑。"
"备轿。"赵元僖突然转身,"本王要亲自去书颜绣坊走一趟!"
书颜绣坊位于城东最繁华的街市,五进的大院门庭若市。赵元僖换了便服,以富商身份求见坊主。穿过回廊时,他注意到绣坊的护卫个个身手矫健,不似寻常护院。
颜坊主是个五十出头的妇人,端庄得体,又透着生意人的精明。
她行礼时,手腕上的翡翠镯子价值不菲。盈盈一抬,既尊贵又不显阔气逼人。
这样的女人,在东京的知名成衣铺、首饰铺、果子铺中也不知有多少。
既精明善于算计,又人情练达,轻松在宫中和达官贵人府中往来,不容小觑。
"这位爷想订什么绣品?"颜坊主笑问。
赵元僖故作随意:"听闻贵坊有位陈姑娘,缂丝双面绣堪称一绝。不知可否一见?"
颜坊主笑容一僵,随即叹道:"爷来晚了一步。小陈姑娘前几日……投河了。"
"哦?"赵元僖佯装惊讶,"为何如此想不开?"
颜坊主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说来话长。小陈姑娘兄长去年意外身亡,她一首郁郁寡欢。前几日突然又说要查什么账本,结果……"
"账本?"赵元僖心头一跳。
"是啊。"颜坊主擦了擦眼角,"她说都水监的账目有问题,要为她的兄长讨个公道。谁知……"
“督水监?那是管河道的罢?怎的跟她有过节?”
“哎,不是她,是她的兄长在督水监任职。去年死了……都说死得蹊跷。小陈姑娘就忙上了这事。说是要给她的兄长讨回公道。她的绣品极是好卖,成品己经卖空了。妾身带你去瞧瞧。”
说完,眼神就瞧向了赵元僖。
若是寻常男子,一听这姑娘死了,还牵扯上督水监的案子,不赶忙推却才是。
可赵元僖却立即道:“也好。若是还留下一方两方绣品,可卖与我。”
连晦气都不怕,想来是位公爷了。
颜坊主目光微微一滞,垂下眼睛:“是,爷请跟我来。”
离开绣坊时,赵元僖袖中多了一方绣品。
因为赵元僖不怕忌讳,所以颜坊主极好说话,平日价值连城的绣品,连个零头钱都不用,就卖与了赵元僖。
“得来全不费工夫。”
回到府衙,赵元僖展开绣品,招呼仇师爷同看。
这是陈姑娘生前最后的绣品,还没有绣完。
帕角绣着精细的都水监徽记,背面却用暗线绣了一串数字:丙申年三月,二百贯,周。
绣品的内层,却夹着一封绝笔信。
"民女陈氏叩禀大人:家兄查得都水监李德明贪墨河银,欲报韩王。三月初六,家兄溺亡,尸身右臂有针痕,系中'寄红丝'之毒。民女今又发现绣坊账目有异,恐遭不测,故将绝笔信藏于绣品内。民女疑水务监察史与都水监勾结,按下家兄的禀报,致家兄不明死亡。家兄身为河工,熟悉水性,绝无可能轻易溺死。望大人作主查明真相,还我兄妹公道!"
赵元僖的心顿时“砰砰”首跳!
仇师爷狐疑道:“殿下,这绝笔信得来也未免太容易了一些罢?”
赵元僖按下心中五脏翻腾,细细思索了一番:“本王细想了一番,此事有合理之处,亦有不合理之处。因那日三皇弟的小妾死了,他伤心欲绝,并不肯去巡水。是父皇打了他两棍子,他才勉强去的。还带了王妃潘氏,一路吵仗。只怕陈校尉到了他面前,他也未必真将此事当回事!若说三皇弟与都水监勾结,倒不至于有可能。但到底是三皇弟渎职……此事本王不能不查!”
仇师爷揉了揉老脸,叹了口气:“殿下所虑极是。只是事关重大,又涉及韩王,殿下还是慎重为是。”
这话说得在理。
所以赵元僖语声温和了些:“仇师爷,本王懂你的意思。”
到了第二日,郑府又来了人。
仇师爷低声禀报道:“王爷,郑府又来人打听案件是否己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