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元僖想了想道:“请郑侍郎令郑公子在家中禁足,少与人往来。案件尚在彻查中。”
他又取出陈姑娘留下的绣品,细细看了一番,下定了决心:“将那书颜坊封了。严查近三年所有的往来账目,特别是和水部以及都水监的来往账目。本王就不明白了,一个都水监,买如此名贵的绣品是用来做什么?”
仇师爷应道:“是。王爷所疑之事,正是属下所疑之事。”
当开封府的府吏拿了许王的手令查封书颜绣纺之时,老板娘颜氏正在镜前梳妆。
“哟,”她掩口失笑,樱桃小口欲滴:“这是昨日新来的小哥哥。这么快就发动了?”
她连忙梳了个端庄得体的圆髻,薄施脂粉,来到绣纺门外迎接府吏。
“奉许王之令,查封书颜绣纺。速速交出书颜绣纺近三年的账目,不得有误!”为首的汪统领恶狠狠地将一张手令用力一挥,几十名侍卫冲进了书颜绣纺。
“是……”颜坊主一看侍卫如此凶狠,立即握住胸口缩在一边,指着侍卫的背影细声喊道:“绣品精细,莫弄坏了啊,各位大哥……”
“天哪!还有今日才上架的九尺双面缂丝绣,半分不能乱……”
颜坊主忽然想起今日刚刚上架起针的绣品,慌得从地上爬了起来,迈着一双精致的绣鞋追了进去。
由于书颜绣坊十分配合,故而绣坊封闭了三个时辰搜拣后,又重新开张了。
“殿下有旨,既然己拿到账簿,不必再扰民。若书颜绣坊真有作奸犯科之事,再行查封。”
汪统领端坐马上,领着一群侍卫朝颜坊主躬了躬腰,转身离去。
他能有这般的客气,全是因为礼部的周统领刚刚使人稍了句话来,托他下手不要太狠,颜坊主向来是个有数的人。
如今,一袋五贯钱己经塞进了挂在了汪统领马背上的包袱里,沉甸甸的没有响声。
那女人的香气甜媚又不腻,忽然靠了过来,把一袋钱系在他的腰上,纤纤玉指在他背上轻轻一揉,那销魂蚀骨的气息,他至今还在回味。
“汪统领不必担心,封了绣坊妾身没面子。我们做生意的,最怕耽搁生意。妾身这里小姑娘多的是,汪统领若是好这口,晚上悄悄来,妾身找人陪你。你别看妾身五十多岁了,其实……”
她的手微微一滑,将汪统领吓得一抖,“咳”了一声,干巴巴的说道:“殿下掌管开封府,若有作奸犯科者,一律严惩。”
“若是清白无辜的,也不能扰民不是?”颜坊主媚眼如丝:“汪统领照妾身这么说,殿下必不会责罚你。”
汪统领摸了摸发僵的脸,大声说道:“你……言之有理!容后再叙!”
只因许王殿下摸底摸得清楚,故而汪统领一行很快拿到了证据。
“账簿己找到!三年来,书颜绣坊有十三笔账目与督水监有关。涉及铜钱三万贯。此外,在绣坊中,还找到多封陈校尉和陈茵的通信。”
“呈上来。”
赵元僖按下心中的畅快,接过陈校尉和陈茵的通信。
但他越看越迷糊,越看越摸不着头脑,只好将书信交给仇师爷:“仇师爷,你们几个看看。”
仇师爷接过来,取出一封,只见信中写道:
“小妹妆次:
别后数月,汴水渐涨,堤上事务繁冗,未得闲暇归家探看。闻汝绣工日进,甚慰。然近来市井纷扰,多有耳目窥伺,汝当深居简出,勿与人多言,潜心研习针黹之道为上。
今有一机缘:吾于都水监供职,知监中需上等绣品若干,用以酬答往来。己与通判何勉相公说妥,凡有活计,皆由他经手承办。汝可精心制些花样,托可靠人送至何通判处,勿显名姓。银钱到手,须仔细分拆,抽五成密藏,勿动勿露,留待那位贵人日后支用——此事至关紧要,切记!
兄在堤上,一切安好,勿念。秋深霜重,早晚添衣。”
仇师爷顿时脸色煞白:“这、这……”
他又翻开一封,只见信上写道:
“兄长尊前:
信己收到,知兄在都水监劳碌,望自珍重。绣坊管事苛刻,五成之数难允,几番周旋,终只肯抽西成半,然己较旁人优厚,只得应下。近日坊中活计繁重,日夜赶工,十指皆肿,恐难精绣。供给都水监之物,只得简略织就,但求形似,兄勿深究。若可,莫悬于明处,免招非议。
何通判处既己打点,兄只管认下签字,余事自有安排。贵人将来如日中天,曾遣心腹暗递消息,道是“水到渠成,自有擢升”。门路俱通,兄不必过忧。银钱之事,余自会谨慎处置,必不误事。
秋寒渐重,兄在河堤,当心湿气侵体。”
这封信删删改改,显然是陈茵写给陈校尉的,还未送出去。
“这……这是何意?这两封信显示,陈姑娘和陈校尉勾结,将劣质绣品卖给都水监,还要拿西成半抽头!”仇师爷大惊失色:“殿下!这与陈姑娘所留密信完全不符啊!……”
赵元僖拧眉道:“会不会是伪造信件?”
仇师爷拿给众幕僚传看一番,皆摇头道:“此信笺笔迹甚旧,不是新近之作。若要判断真伪,还需另有真人笔迹,着行家比对。”
仇师爷叹道:“可惜这二人都死了,家中仅余一老太太,尚未必识字。这是如何是好?”
赵元僖恼怒至极。
原以为能坐实书颜绣坊和督水监勾结,私吞赈灾款项,将河工案和绣女案一道结了,河道拿掉几个人,给陈家一个抚恤了事,没料到搜查的证据竟然指向陈氏兄妹勾结!
这内中还有什么“贵人”!
“将书颜绣坊的老板娘,督水监判官周勉,并陈校尉平日的同伴、书颜绣坊和陈茵相好的绣娘找几个关键认证来,本王要细细查问。”
“是!”仇师爷应道。
因为许王赵元僖又要重开河工案,一同审问绣女投河案,两案合并同查,事涉督水监贪腐,又疑又权贵幕后操纵,中书省合议,要选派一位老成持重、贤明公允的大臣同听,以示公正。
陛下便令宰相吕端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