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李昉的这封上疏里,还申请朝廷专门拨发一笔安家费,用于安抚北地南归的百姓。
陛下也当即同意了。
那么,“以金帛结于契丹”,也就不是事了。
再加上这宋辽西路这一战,杨业虽全军覆没,但也重重打掉了辽国骑兵的底气。
耶律斜轸部死伤过半。
短时间内,辽国也无法集结兵力反攻。
这样一来,陛下再临朝堂,对杨业诸子又己换成了一副平淡的模样。
诸臣松了口气。
但随即一番调整,不见干戈,却又将一干励志收复幽云的武将个个气个倒仰!
因为陛下很快重新召回了因为反对北伐而外放邓州的赵普,任命为中书省宰相,又将副宰相李昉升任为宰相,加上吕蒙正,中书省三位宰相齐就。
这三位自然个顶个的厉害。
不仅如此,陛下又将总管天下兵马的枢密院放在了中书省之下,还将枢密院正使换成了文官,武将只能任副使。
将枢密使放在中书省下,这也是有宋第一回。
这是件让武将绝望至极的安排。
北伐告败,一干文臣都被曹彬的败相吓慌了胆子。
指着这些人,他们有什么胆气重振军威?
这一战后,辽宋攻守易位,大宋全面转为守势,而辽国转攻。
辽国彻底断绝了大宋收复幽云的可能,萧太后母子在朝中声望大增。
奇耻大辱!
这样一换,文官居上位,武将居下首,别说收复幽云,便是重建骑兵、设置马场的事都没人提了!
谁敢指着文臣懂这些?
今后这战还怎么打?
杨业诸子再有才干,也越不过正使的分位去罢?
但武将的这种置气,在赵光义看来,也不过是意气之争。
武人的浅薄见识罢了。
武将不许集权,这是国之大策,看不出这点的人,只能屡屡碰壁。
……
春日,惠风和畅。
陛下在临风阁设宴,邀请中书省三位宰相:赵普、吕蒙正、李昉赴宴,开封府尹许王赵元僖作陪。
赵普和李昉都己六十多岁了,比吕蒙正大了十来岁。
朝中形势方定。
吕蒙正温和谨慎,李昉细致体贴,赵普虽一向大喇喇的以老夫自居,囿于君臣之别,也不敢过于纵言阔谈。
赵光义见状,忽然神色一松,哈哈大笑:“诸位爱卿!难得今日春光正好,召诸位一聚!不妨开怀畅饮,国事家事,无可不谈!不要拘束着!赵普!说说你外放这两年所思所得,元僖跟着学学!”
赵元僖虽任开封府尹近二年,在这种场合,依然十分拘谨。
他立即欠了欠身:“是,父皇。”
赵普被陛下点了名,倒不好故作谦辞,他放下筷子,拱了拱手:“臣领旨赴邓州任武胜军节度使,至今己五年有余。所见所得、所思所虑,不敢有丝毫隐瞒。如有不妥之处,还请诸位同僚指正。”
李昉客气至极:“赵宰相过谦。李昉洗耳恭听。”
吕蒙正一脸恭谨:“赵宰相二朝元老,老成谋国,吕蒙正下学,佩服之至。”
赵光义看他几人谦让来谦让去,打岔道:“哎!老赵!你有屁快放!这一桌好酒好菜,吃吃说说多痛快!都如此佩服过来、佩服过去,这般拘束,朕不如赏了国子监几个老祭酒去!”
赵普又拿起筷子,注视着筷尖,沉吟道:“那臣便一吐为快了。先说这邓州之地,臣领职五年,倒也并非一团祥和。一月下来,不听不问,也要问上一二十桩大小事务,皆是狗屁倒灶的小事。诸位可知缘由?”
李昉和吕蒙正均摇了摇头。
陛下说道:“元僖,你掌管开封府,也己有二年。不妨猜解一二。”
赵元僖思索了片刻,恭谨的说道:“必是邓州通判或知州有事不决,请赵宰相做主。”
赵普重重放下筷子,盛赞道:“许王殿下猜解极准!正是如此!中枢所行公文,通判与知州,按例同署共理。只是,这知州为正职,通判为副职。知州有事,禀报中枢。通判有言,进于陛下。故而,二人合则共理,不合则争执至老臣处,可怜老臣每日忙于调和二人,未有一日空闲!”
陛下一听,勃然大怒:“老赵!你说说!这邓州通判和知州,到底忙了何等狗屁倒灶之事!合着跟朕说一套、跟中枢禀报一套,又到你老赵那评判评判!合着他俩屁都不会!朕要这两个狗奴才有个屁用!”
“是,陛下息怒。”赵普揉了揉脸框:“那微臣便说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之事。请陛下、许王殿下和两位兄台评判。”
“去年夏天,邓州连日暴雨,白河上的旧桥被冲垮了半边。知州刘守仁连夜召集衙役,要征调民夫抢修。按例这事该由通判张秉首联署,可转运使黎术却禀报库银不足,要等秋税收齐再动工。”
"张通判急得跳脚,说秋汛将至,不修桥两岸百姓如何往来?"
赵普捋着花白胡须:"张通判却搬出《宋刑统》,说擅动库银者杖八十。"
李昉皱眉:"《刑统》确有明文,但天灾可酌情处置。张通判也未免太呆板。"
"问题就在此处。"赵普重重一叹:"张通判说刘知州去年修衙署超支三百贯,这次定是想借机填补亏空。"
阁内忽然安静地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
赵元僖偷偷瞥了眼父皇,只见赵光义面色阴沉地转着酒杯。
“张通判这顿指责让刘知州拂袖而去,断然不理修桥之事。邓州百姓群情激昂,又是修书,又是请愿,闹得沸沸扬扬。要求罢免刘知州。”
"这事可就闹大了。之后如何了?"吕蒙正轻声问。
赵普苦笑:"刘知州这委屈就受大了,跪在白河桥边,就差要跳下去以证清白。俩人闹到我这个节度使跟前。老臣能说什么?武胜军节度使听着威风,实则既无权位,又不管钱。都说白河水大,修桥事急。百姓苦于往来不方便,临时调拨了些小船来往,又被黑心船工讹了高价船费。再看张通判,你猜他说什么?”
“必是他亦无半点实权,只能问黎转运使。”吕蒙正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