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欣颜在梆子第三次敲响窗棂时惊醒,月光透过破窗纸在炕席上割出惨白的格子。她摸到灶间时,发现秦骁正用脊背抵着门框,棉袄反穿露出里头崭新的的确良衬衣——那是她陪嫁里唯一的好料子。
"娘说新媳妇得认灶王爷。"婆婆王秀兰的影子被煤油灯投在土墙上,像只蓄势待发的秃鹫。她踹开脚边簸箕,玉米碴子撒了一地:"捡干净,熬粥不许超二十粒米。"
童欣颜蹲下去捡粮时,后颈突然一凉。秦骁不知何时蹲在旁边,正用她陪嫁的红绸帕子一粒粒擦拭玉米粒:"媳妇儿的手会画画,不能糙。"他掌心躺着颗发芽的土豆,切面露出嫩绿色血管似的芽络。当童欣颜掀开铁锅盖,黏在锅底的陈年粥痂像块褐色地图。她舀水的手腕被婆婆枯枝似的手指掐住:"败家精!刷锅水要留着喂猪!"
"猪才不喝刷锅水。"秦骁突然把脑袋探进灶膛,蹭了满脸灰,"去年腊月二婶用刷锅水喂猪,年三十猪蹿稀拉塌了圈棚!"他边说边往灶里塞了把湿柴,浓烟顿时吞没婆婆的咒骂。
童欣颜趁机往粥锅多抓了把米,突然摸到锅沿刻着的记号——七道深浅不一的划痕,最新那道还带着铁锈味。秦骁凑过来用气音说:"这是大嫂二嫂三嫂..."他掰着手指数到六,突然把童欣颜的小拇指按在第七道痕上:"现在你是七媳妇。"熬粥的间隙,童欣颜被支使去仓房取腌菜。刚摸到陶瓮,就听见粮缸后有窸窣声。秦骁正从墙缝掏出个油纸包,里头整齐码着六块动物饼干,每块都被咬掉脑袋。
"以前媳妇们藏的。"他挑出唯一完整的兔子饼干塞进童欣颜围裙兜,"她们说,吃到头的人能逃走。"月光突然照亮缸底刻字——"1972年8月15日,童建国欠秦家一条命"。
院外传来踢踏声,秦骁瞬间将童欣颜推进粮缸。婆婆的剪影投在门帘上时,他抓起盐罐往自己裤裆撒:"娘!我尿裤子了!"王秀兰骂咧咧去取替换裤的间隙,童欣颜看清缸底还有行小字:"压力阀图纸在..."天蒙蒙亮时,童欣颜切咸菜的手己经冻出紫斑。婆婆突然抢过菜刀:"败家娘们切这么厚!"刀锋擦着她指尖剁在案板上,秦骁抄起擀面杖"当"地挡住。
"我媳妇切的咸菜最好看!"他抓起片咸菜贴在婆婆额头上,"像不像劳模奖状?"趁王秀兰撕扯咸菜时,童欣颜瞥见刀把缠着的布条——正是日记里提到"三车间"的工装布料!
秦骁突然把菜刀抢过来,在磨刀石上划出刺耳声响:"磨快点儿,好给娘削苹果。"他手背暴起的青筋下,有道与童欣颜父亲实验室门禁卡同编号的烙印。当第一缕阳光射穿炊烟,全家老小围坐在八仙桌旁。秦骁把童欣颜按在条凳上,自己却站着喝刷锅水似的稀粥。公公秦铁柱刚举起筷子,秦骁突然打翻醋瓶:"爹!粥里有老鼠屎!"
混乱中童欣颜看清,他所谓的"老鼠屎"其实是颗枸杞——正滚在婆婆专属的稠粥碗旁。趁着众人查看饭碗,秦骁从兜里掏出个烤得焦香的土豆,迅速塞进她袖筒:"在灶灰里埋了一宿,甜着呢。"收拾碗筷时,童欣颜在婆婆专座下发现片带血的指甲——正是昨夜粮缸刻字的那只手。秦骁突然用扫帚盖住血迹,哼起诡异的童谣:"七媳妇,挖墙脚,挖出个铁匣子装姥姥..."窗外传来李翠花尖利的笑声,而她怀里抱着的,赫然是童欣颜失踪的陪嫁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