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裹挟着砂砾,将漠北战场残留的血腥气卷入朔方城头的垛口。霍去病攥紧缰绳,胯下的乌骓马不安地刨着青砖,眼前绵延十里的营帐在暮色中犹如蛰伏的巨兽。三个月前的漠北决战,汉军以少胜多击溃匈奴主力,但此刻他耳边回响的,不是胜利的欢呼,而是暗夜里士兵们的窃窃私语 —— 有人抱怨军饷被克扣,有人目睹将领豢养私兵,这些不祥的征兆如同瘟疫,正悄然侵蚀着这支虎狼之师的根基。
朝廷的册封诏书来得迅猛,当金灿灿的印绶系上他年轻的肩头时,长安城的百姓正欢庆着这位二十三岁大司马的荣耀。可霍去病却将目光投向军帐深处摇曳的烛火,那里藏着比匈奴更可怕的敌人。他指尖划过案头密报,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营乱象:某部将领借庆功之名结党营私,某营军饷账目连续三月对不上数字。
破晓时分,校场笼罩在青灰色的薄雾里,宛如一张未展开的水墨画。霍去病身披玄铁甲胄,虎符在掌心沁出凉意。当百余名将领列队完毕,他猛地抽出长剑,剑锋在朝阳下划出冷冽的弧光:“匈奴单于仍在漠北觊觎我大汉疆土!可有人竟把军营当作自家后院?” 他的声音穿透晨雾,惊起栖息在辕门上的寒鸦。几位白发苍苍的老将对视一眼,悄悄将手背到身后 —— 他们私下招募的死士,此刻正藏在营帐阴影里。
军令如山,三尊三丈高的青铜鼎连夜运抵校场。工匠们挥汗如雨,将新律刻在鼎身,每一笔都伴随着沉重的凿击声。“连坐法” 要求同队将领荣辱与共,一人犯错全队受罚;新设的军法官持尚方宝剑,可首接提审各级军官;最严苛的 “禁私斗令” 旁,特意铸着狰狞的饕餮纹,仿佛在警示触犯者将遭受噬骨之刑。深夜的中军大帐,霍去病反复推敲律条,烛泪滴在羊皮卷上,晕开成一个个深色的斑点。
变革的风暴来得比预想更快。三日后,长安方向传来马蹄声,裹挟着惊呼声打破营地的平静。跟随霍去病六年的偏将张猛,醉酒后竟用马鞭抽打新兵,首到少年后背皮开肉绽。军法官的铁链声在营帐间回荡,当消息传到霍去病案前,十二封求情信己铺满桌案。“河西之战他替将军挡过三支流矢!”“请念在往日情分……” 霍去病沉默着将信投入火盆,跳跃的火苗映照着他紧绷的下颌:“战场上挡箭是职责,平日作威作福是罪孽!”
行刑那日,乌云压得极低,仿佛要将整个校场吞噬。三千骑兵手持长戟肃立,甲胄碰撞声都化作沉重的沉默。张猛被押上刑台时,目光扫过人群,想从昔日袍泽脸上寻得一丝怜悯,却只看到霍去病冷峻的侧影。令旗挥落的刹那,血色溅在青铜鼎的饕餮纹上,惊起漫天寒鸦,羽翼拍打声中,远处营帐里偷偷观望的将领们,手不自觉地按向腰间佩刀 —— 那是恐惧的本能反应。
这场震撼全军的处决,如同春雷劈开阴霾。月余后的校阅,霍去病策马缓缓穿行在方阵间。旌旗猎猎作响,士卒们的目光如炬,连营地角落的军犬都安静蹲坐,不再随意吠叫。三个月后的军事演习中,这支重生的军队如臂使指,骑兵冲锋时扬起的尘土竟能组成整齐的阵型。霍去病抚着斩马剑,耳边回响起叔父卫青的教诲,嘴角终于露出释然的笑意。远处,新锻造的兵器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仿佛在无声诉说:这支脱胎换骨的军队,必将成为匈奴人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