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闭合的瞬间,张天暧的后槽牙轻轻咬了咬下嘴唇。
王涛的抱怨声从身侧传来:"张姐,这林顾问架子也太大了吧?
孙副局亲自开口他都要推三阻西的。"他手指敲了敲手里的文件夹,金属扣发出细碎的响,"我看他就是故弄玄虚,什么鞋底残留物、酒精代谢检测,说不定就是套话。"
张天暧盯着电梯镜面里自己紧绷的下颌线。
走廊声控灯熄灭前那刻,她瞥见林辰搭在门把上的手——骨节泛白,腕部有旧疤蜿蜒至袖口,像条褪色的蜈蚣。
这样的人,不会平白无故提这些细节。"孙副局说他破过三起悬案。"她开口时电梯刚好落到底层,金属门"叮"地滑开,"三年前的连环纵火案,凶手在现场留的汽油标号,他闻了半分钟就说出品牌。"
王涛的脚步顿了顿,路灯的光透过玻璃门斜切进来,照得他耳尖发红:"那...那也不能对咱们刑警摆谱啊。"他踢飞脚边一颗小石子,石子"咔"地撞在消防栓上,"行吧,反正明天上午九点物证室见。"
张天暧没接话。
她摸出手机给孙副局回完消息,抬头又望了眼西楼的窗户——林辰的影子还在窗帘后,像团凝固的墨。
林辰在藤椅上坐了很久。
凌晨三点的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法医病理学的书页簌簌响。
他后颈的疤痕开始发烫,那是三年前坠楼留下的旧伤,每当记忆碎片翻涌时就会发作。
此刻他闭着眼,太阳穴突突跳着,意识里有画面在闪回:血字、沾着两种血迹的鞋底、刘晓静在笔录里说"我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时,睫毛颤动的频率——那是典型的说谎微表情。
"孙明远的人情。"他突然出声,声音哑得像砂纸摩擦。
三年前他在医院昏迷三个月,是时任支队长的孙明远压下所有质疑,坚持等他醒。
现在孙明远升了副局,东临大学这案子,他得还。
窗外的天光泛起鱼肚白时,林辰站起身。
他扯过沙发上皱巴巴的衬衫,第三颗扣子扣错了位置也懒得重系。
厨房水池里泡着没洗的马克杯,他掬了把冷水拍在脸上,镜中倒影里,眼底的血丝淡了些。
"林先生。"
张天暧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时,林辰正往嘴里塞最后半块冷掉的三明治。
他叼着面包去开门,衬衫下摆还散着,露出腰侧若隐若现的疤痕。
"不是说九点物证室?"他含糊道。
张天暧的目光扫过他乱翘的头发,又迅速移开。
她今天穿了件藏蓝衬衫,袖口规规矩矩卷到小臂,"孙副局说...现场比物证室更需要您。"她递上装着豆浆的塑料袋,指尖微微发颤,"我买了热的,您路上喝?"
林辰扯出豆浆吸了一口。
豆香混着窗外飘进来的桂花香,他突然笑了:"张警官,你紧张得像第一次出任务的新人。"
张天暧的耳尖瞬间红到脖颈。
她转身往楼梯口走,皮鞋跟敲出急促的节奏:"车在楼下。"
东临大学南三女生宿舍楼下围了警戒线。
林辰叼着豆浆袋下车时,有穿警服的小年轻想拦他。
张天暧亮出证件,那小年轻瞥了眼林辰松松垮垮的衬衫,嘀咕道:"这就是顾问?"
"方组长在二楼。"张天暧没理他,领着林辰往楼里走。
消毒水的气味混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涌进鼻腔,林辰的脚步顿了顿——这味道太淡,说明现场被清理过,但清理得不干净。
二楼203宿舍门口,方新洲正弯腰检查门框上的撬痕。
他穿件洗得发白的警服,肩章磨得起了毛边,听见脚步声回头时,眉峰拧成两把刀:"张队,这就是你说的专家?"
"方组长,这位是林辰。"张天暧的声音里带了丝讨好。
方新洲首起腰,身高比林辰高出半头。
他上下打量林辰,喉结动了动:"专家?
我当刑警十年,没见过哪个专家穿着拖鞋查案。"他指了指林辰脚上的旧布鞋,"市局的顾问门槛这么低了?"
林辰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鞋。
鞋尖沾着今早挤豆浆时溅的渍,他漫不经心擦了擦:"方组长当刑警十年,见过哪个凶手会在碎尸后,用死者的血在墙上写'抱歉'?"
方新洲的瞳孔缩了缩。
"血字的拓印在物证室。"林辰又吸了口豆浆,袋子发出"嘶"的声响,"但现场墙上的血,第二笔的运笔方向比第一笔慢0.3秒——凶手写那两个字时,在犹豫。"他抬眼看向方新洲,目光像把淬了冰的刀,"方组长查了三天,没查出来的,就是这个犹豫的原因。"
楼道里的风突然灌进来,吹得警戒线哗哗响。
方新洲的手攥成拳,指节泛白。
他正要开口,楼梯口传来脚步声。
"小林来了。"孙副局的声音带着笑,他拍了拍林辰的肩,又对方新洲道,"小方,带小林看看现场。"
方新洲的下颌线绷得像根弦。
他转身时警服下摆扫过林辰的手背,凉得刺骨:"请吧,专家。"
林辰跟着走进宿舍。
阳光从窗户斜照进来,在方新洲的后背上投下阴影。
他摸出兜里的橡胶手套,指尖轻轻敲了敲墙面——那里曾有血字,现在只剩浅浅的痕迹。
身后传来方新洲的冷笑:"装模作样。"
林辰没回头。他盯着地面残留的血迹形状,嘴角慢慢勾了起来。
有些账,总得慢慢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