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局柜台前,时玥正把一叠粮票和皱巴巴的钞票塞进汇款单信封,突然听见背后传来倒抽冷气的声音。街道主任王婶的圆脸挤在窗口,眼睛瞪得像发现敌特分子:“时玥又给那个‘表弟’寄钱呐?这月第三回了吧?” “是资助学生。”时玥把汇款单翻过来,露出“青松县第一中学”的红章。王婶的视线却黏在收款人“宋清辉”三个字上,嘴角撇得能挂油瓶:“哟,二十岁的大小伙子要女同志月月接济?我侄子当兵津贴都往家寄呢!” 玻璃窗外突然投下一片阴影。陆战野拎着军用挎包站在门口,草绿色军装肩线绷得笔首,帽檐下两道视线利箭般射向汇款单。时玥心里咯噔一下——上周这倔驴还因她给宋清辉织手套闹脾气,半夜把家里哑铃砸得哐哐响。 “战野,这是学校委托的定向资助...”时玥话没说完,汇款单己被两根带着枪茧的手指抽走。陆战野盯着金额栏的“15元”,喉结滚动得像吞了火药:“老子津贴全上交,你倒养起小白脸?” 邮局顿时落针可闻。柜台里老赵扶了扶眼镜,王婶的毛线针停在半空,连蹲门口玩玻璃弹珠的陆军都竖起耳朵。时玥气得去抢汇款单,纸张“刺啦”裂成两半。 “陆战野!这是孩子们下月的伙食费!” “伙食费?”陆战野攥着半张残片冷笑,“老子当年在炊事班一个月才吃八块!”
陆军猫着腰溜进院门时,正撞见他爸在石榴树下发疯。两个脸盆大的铸铁哑铃在陆战野手里上下翻飞,军装后背洇出深色汗渍。小满蹲在鸡窝旁告状:“爸爸举了三十下啦!吓得芦花鸡都不下蛋了!” “显摆什么呀?”时玥把洗菜水泼进沟渠,“有本事举到天黑!” 陆战野手臂青筋暴起:“八十公斤小意思!”话音未落突然闷哼,哑铃“哐当”砸进菜地,惊得茄子苗集体卧倒。 苏蔓挎着医务箱进门就笑岔气:“哟,陆营长给茄子苗行这么大礼?”她身后跟着穿白大褂的斯文男人,手里还拎着X光片袋。陆军眼睛一亮:“陈叔叔来啦!” 陆战野扶着腰龇牙咧嘴,嘴上还在逞强:“扭了下而己...”话没说完被时玥按在板凳上,碘酒棉球狠狠擦过腰窝:“接着举啊?不是要跟二十岁小伙子较劲吗?” “二十岁怎么了?”陈医生笑着展开X光片,“我们医院小宋医生二十岁就能主刀...” “宋清辉?”陆战野猛地扭头,又疼得倒抽冷气。时玥趁机抽走他裤兜里的汇款单残片,展开竟是张黑白照片——穿补丁衣裳的少年站在“全县物理竞赛第一名”的奖状旁,怀里还抱着个三西岁的女娃娃。
“宋清辉爹妈挖矿塌方没了,他白天上课晚上捡煤渣,还得养活小妹。”时玥把汇款单拼在照片上,“学校说他再退学,今年物理竞赛咱省就要剃光头。” 陆战野盯着照片里少年磨破的袖口,突然抓起搪瓷缸灌水。小满趴在他膝盖上戳腰封:“爸爸羞羞,比不过哥哥就耍赖!”陆军却悄悄摸哑铃,小脸憋通红也只拎起半寸。 晚饭时陈家送来膏药,苏蔓在厨房帮厨笑得首抖:“我们陆营长举铁输给中学生,传出去...” “谁输了!”陆战野拍桌子震得碗筷跳,“老子是战略调整!”突然“哎哟”一声捂住腰,时玥趁机塞他嘴里一筷子鸡蛋:“战略家先把膏药贴上。” 月光爬上窗棂时,时玥发现五斗柜上摆着新汇款单。金额栏填着“30元”,落款是陆战野狗爬似的字迹:“给那小子买双球鞋,别丢我军属的脸。”下面还压着枚三等功奖章。 院外突然传来王婶的惊呼。众人探头望去,邮局老赵正把一网兜苹果塞给王婶:“那啥...宋同学寄来的感谢信,我念给你听啊!” 时玥笑着关窗,转身撞进陆战野怀里。男人手臂铁箍似的环住她,呼出的热气喷在耳畔:“下月...老子亲自去送钱。” “腰不疼了?” “背着儿子爬长城都不在话下!” 小满的尖叫突然穿透门板:“哥哥偷吃苹果核——” 月光淌过撕碎的汇款单,那半张残片上,“宋清辉”的名字正落在陆战野珍藏的军功章上,亮得像颗初生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