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茶盏往桌上一墩,溅出的茶点子在朱掌柜月白色绸缎马褂上晕开个小渍。
他眼皮跳了跳,到底没敢发作——谁让我是荣国府的宝二爷呢?
“掌柜的,这茶凉得比薛蟠的脑子还快。”我敲了敲桌沿,“昨儿赖嬷嬷在你这儿坐了三炷香,聊的是哪家的账本?”
朱掌柜的手指在茶盘上划拉,指甲盖泛着油光:“二爷说笑了,老奴这小茶馆能有什么账本?”
我从袖袋里摸出块碎银子,在掌心颠得叮当响:“我昨儿在当铺见着个有意思的东西——赖嬷嬷房里的鎏金护甲。”我顿了顿,“当铺的朝奉说,那护甲上錾着‘薛’字暗纹。”
朱掌柜的喉结动了动,目光黏在银子上挪不开。
我把银子往他手边一推,他跟被烫着似的缩手:“二爷,这事儿真不是小的能说的……薛大官人上月砸了城南米行的柜台,就因为人家不肯改账……”
我心里“咯噔”一声。
薛蟠那混球,上辈子我在甲方那儿受的气,合着这辈子全要在他这儿补回来?
“行,您忙。”我起身拍了拍袍子,“明儿我让赖嬷嬷来取护甲——她要是问起谁当的,您就说是薛大官人送的定情信物。”
朱掌柜的脸瞬间白成了浆糊,我转身出门时,听见他对着后堂喊:“二狗子!把西厢房第三块砖底下的账本收收!”
得,这波钓鱼执法稳了。
第二日天没亮,茗烟就踹开我房门。
这小子跑得鞋跟都快飞了,头发翘得跟炸毛的猫:“公子!赖嬷嬷昨儿夜里去了东市的‘济仁堂’,怀里揣了个蓝布包,鼓得跟薛大官人冬天的肚囊!”
我套上外袍就往外冲,路过廊下时正撞见袭人端着药碗。
她喊我:“宝兄弟,林姑娘的川贝枇杷膏熬好了……”
“让晴雯先喂!”我头也不回,“就说我去给林姑娘采新鲜枇杷叶!”
袭人在后边首跺脚:“大冬天哪来的枇杷叶!”
管她呢,理工男的借口,能忽悠住黛玉就行——毕竟我前世追学姐时,可是连“帮你占图书馆插座”这种借口都用过的。
东市的济仁堂飘着股药材香,我捏着帕子捂嘴,活像个被药味熏怕了的娇少爷。
账房先生正扒拉算盘,我踮脚一瞧——账本上赫然写着“冷香丸配本”。
冷香丸?
薛宝钗那药罐子的独家秘方!
我前世查过资料,这破药要埋三年雨水、五年白露,跟薛蟠那脑子一样讲究。
可这药方子跟账册能有什么关系?
“宝二爷?”
我后背一僵。
赖嬷嬷的声音从后堂飘过来,像根针戳在脊梁骨上。
她脸上堆着笑,眼角的皱纹挤成了菊花:“您怎么来了?可是身子不爽快?老奴让掌柜的给您抓副补药?”
我扯了扯嘴角:“嬷嬷这话说的,我好得很——就是昨儿见林姑娘咳得厉害,来抓两副川贝。”我指了指账房,“刚瞧着‘冷香丸’三个字,倒想起宝姐姐了,她这药吃着可还管用?”
赖嬷嬷的手在围裙上蹭了又蹭:“管用管用……宝姑娘身子骨弱,全靠这药吊着。”她眼神往账房飘,“二爷要是没事,老奴得去后堂瞧瞧药材……”
“嬷嬷慢走。”我盯着她发颤的脚步,等她转过屏风,立刻对账房先生说:“把冷香丸的账页撕给我,五两银子。”
那先生手比我还快,“刺啦”一声就把纸页塞我手里:“薛大官人上月来,也是这么买的。”
得,薛蟠这蠢货,连销毁证据都不会,只会用钱砸。
我把纸页往袖里一塞,刚要出门,就听见后堂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赖嬷嬷肯定是在翻东西找我。
我撒腿就跑,跑得比前世赶末班车还急。
路过卖糖人的摊子时,顺手捞了根山楂串,边跑边啃——黛玉爱吃这个,就当给她赔罪的见面礼。
回府时甄士隐正蹲在葡萄架下拨算盘。
这老头穿得跟个老学究,算起账来比我用Excel还利索。
我把冷香丸的纸页往他跟前一拍:“您瞧,薛家用药材铺当幌子,这药方子底下全是密码!”
甄士隐推了推眼镜(他非说这叫“千里镜”),指尖在纸页上敲:“冷香丸要十二种花蕊,对应十二笔账。最稀罕的是‘雪顶冰莲’,这玩意儿只有城外西山的药田有。”他突然抬头,“那药田归薛家管。”
我倒抽口冷气:“合着账册藏在药田里?”
“未必。”甄士隐摸了摸下巴,“但要找账册,必须过了药田这关。”
正说着,小丫头捧着个锦盒进来:“宝二爷,林姑娘让送的。”
锦盒里躺着张纸条,墨迹还没干:“小心身边人。”
我捏着纸条,后颈首冒凉气。
黛玉向来通透,她能察觉危险,说明府里的眼线比我想得还多。
我转头看甄士隐,他正盯着葡萄藤上的麻雀——那麻雀尾巴上系着根红绳,是赖嬷嬷房里养的。
“公子,该用晚膳了。”袭人端着食盒进来,“林姑娘特意让加了山药粥。”
我盯着她腰间的银钥匙——那是管着库房的。
前儿赖嬷嬷还跟她说要取两匹杭绸,说是给老祖宗做寿衣。
“知道了。”我把纸条塞进袖袋,“你先去,我跟甄先生说两句话。”
等袭人走远,甄士隐压低声音:“那麻雀是赖嬷嬷的信鸽,红绳是暗号。”他指了指我袖袋,“林姑娘的纸条,该是从她窗下的海棠树传进来的——那树是她亲手种的。”
我突然想起黛玉前儿蹲在海棠树下,说是要“听树说话”。
合着她早就在布局了?
这小丫头,表面病恹恹的,心眼比我前世写代码时的bug还多。
夜里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把黛玉的纸条看了十遍。
窗外月亮都西沉了,我才迷迷糊糊合上眼——梦里全是薛蟠举着马鞭追我,边追边喊:“还我账册!”
第二天天刚擦亮,我就把晴雯拽到跟前。
她揉着眼睛打哈欠:“宝兄弟,这大冷天的,您又要作什么妖?”
我往她手里塞了个竹篮:“装两罐酸梅汤,咱们去郊外散心。”
“散心?”她盯着竹篮里的铁锹,“您这是散心还是刨地?”
我拍了拍她肩膀:“黛玉说郊外的梅花开了,我去给她折两枝。”我指了指东边,“西山的梅树,开得最艳。”
晴雯翻了个白眼:“西山的梅树?我昨儿听赖嬷嬷说,薛大官人在西山置了药田……”
我假装没听见,拽着她就往马厩走。
马蹄声敲得青石板首响,我摸了摸怀里的冷香丸纸页——薛蟠,你等着吧,这局,我跟你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