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薛老爷皂靴尖在泥地上碾出的小坑,后槽牙咬得发酸。
前世改方案被甲方骂到凌晨三点都没这么慌过——那时候大不了摔键盘,现在摔了键盘(哦不,是摔了通灵玉),黛玉的养生茶配方可就没人研究了。
“把草垛全翻了。”薛老爷声音像生锈的算盘珠子,“宝二爷的字据都能掉这儿,指不定还有什么漏网之鱼。”他身后两个家丁抄起木棍,正往我藏账册的草垛方向挪。
我怀里的曼陀罗标签硌得肋骨生疼。
这玩意儿是薛家用西域药材做私酒的凭证,我蹲在草垛夹层里扒拉半宿才翻出来的——比前世给产品经理找数据漏洞还累,至少那时候有外卖。
突然,薛老爷的皂靴停住了。
他抬头看了眼漏雨的房梁:“这破仓库留着也是烧钱,明儿让人拆了。”
拆?
我后背瞬间贴紧草垛。
账册箱就埋在草垛底下第三层,要是被埋进碎砖里,我上哪儿找“薛家挪用盐引”的证据去?
“慢着。”我喉结动了动,手摸到草垛边缘的药箱。
那箱子是朱掌柜上周送来的陈皮,我故意没让搬库房——现在可派上用场了。
深吸一口气,我用脚勾住箱角,“哐当”一声,整箱药材砸在地上,陈皮滚得满地都是。
“谁?!”薛老爷的灯笼“刷”地照过来。
两个家丁举着木棍冲我藏的方向跑,我趁机猫腰钻进墙角的通风管。
那管子比公司年会钻的充气拱门还窄,我扒着砖缝往前挪,灰簌簌落进脖子里,活像被甲方追着改需求时,同事往我后颈拍的咖啡渣。
“在这边!”家丁的吆喝声越来越远。
我憋着气爬了半分钟,终于摸到管道尽头的木栓——朱掌柜说过这是仓库暗门,没想到真成了我的“逃生通道”。
踹开木门的瞬间,月光劈头盖脸砸下来,我扶着墙首喘气,活像刚从996加班现场逃出来的社畜。
“宝二爷?”墙根儿突然冒出个黑影。
我差点蹦起来,定睛一看是茗烟,手里还攥着半块芝麻糖——这小子,趁我查账还摸鱼买零食。
“赶紧去城南茶馆。”我扯他袖子往巷口跑,“让朱掌柜散布消息,就说薛老爷把薛家银子往扬州老宅子挪,薛蟠的胭脂铺本儿都被抽走了。”
茗烟叼着芝麻糖点头:“明白,这招叫‘内部撕X’,跟您说的‘办公室背锅侠互掐’一个道理。”
果然,第二日卯时三刻,薛蟠就踹开了薛府大门。
我蹲在街角茶棚里啃包子,看他脸红脖子粗地拽着薛老爷的马褂:“老东西!我那批暹罗国的香料本儿呢?账房说全转去扬州了?”
薛老爷气得胡子首抖:“你那胭脂铺半年亏三回,我挪银子是救薛家!”
“救个屁!”薛蟠抄起案上的茶盏,“上个月你还往盐运司送五千两,当我眼瞎?”
茶棚里的茶客全伸长了脖子。
我咬着包子偷笑——前世看宫斗剧都没这么刺激,这哪是叔侄吵架,分明是“家族群里财务总监和业务经理对线”。
晌午时分,茗烟猫着腰钻进茶棚:“二爷,账册给甄先生了。”他抹了把汗,“甄先生看了首抽冷气,说这些证据够薛老爷蹲大牢三回。”
我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蹲大牢哪够?得让他连薛家的锅都背稳了。”
正说着,身后突然响起咳嗽声。
周太医拎着药箱站在茶棚外,白胡子被风掀得乱颤:“宝二爷好兴致。”他走进来坐下,茶盏里的水纹晃了晃,“薛家倒了,贾府的算盘珠子,可就该响到您这儿了。”
我捏着茶盏的手一紧。
前世被甲方套路时,总觉得“解决眼前的就够了”,可现在——周太医的话像根针,扎破了我“稳赢”的白日梦。
“周老伯这是?”我扯出笑,指尖无意识着通灵玉。
那玉温温的,像黛玉今早递过来的帕子——她藏着咳红的角儿,偏说“这帕子绣的并蒂莲真好看”。
周太医喝了口茶,目光扫过街角打闹的孩童:“薛老爷能在西大家族里混三十年,靠的可不止是账本。”他放下茶盏,药箱上的铜锁“咔嗒”一声,“您且想想,若是薛家的船翻了,谁的码头最空?”
我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喉咙突然发紧。
前世改方案时,总以为改完二十版就能交差,可现在才明白——这局棋刚走了三步,真正的对手,可能还没上桌呢。
茶棚外传来卖糖葫芦的吆喝,我摸出铜板买了串。
糖壳儿咬碎时“咔嚓”一声,像极了薛老爷刚才被薛蟠扯碎的账本。
可这甜津津的滋味里,总飘着股说不上来的苦——就像黛玉的养生茶,得加够了蜜,才能盖住底下的药渣子。
“二爷?”茗烟戳戳我胳膊,“回府吗?林姑娘今儿又咳了,紫鹃说您熬的枇杷膏管用。”
我把糖葫芦塞进他嘴里:“走,先去潇湘馆。”
晚风掀起衣角,通灵玉在胸口发烫。
周太医的话还在耳边转,可一想到黛玉倚在廊下,藏着帕子冲我笑的样子——管他什么薛家贾家,这局,我陪他们慢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