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爷的截棍尖儿几乎戳到我鼻尖儿。
他那两撇八字胡抖得跟筛糠似的,唾沫星子喷我脸上:"贾宝玉!
你当我薛家是菜市场?
敢在我跟前挑唆我跟蟠儿的父子情?"
我往后蹭半步,踩住块西瓜皮差点滑个屁股墩儿——得亏前世996练出的腰腹力量,硬是稳住了。
心里首犯嘀咕:合着昨天我跟薛蟠说"您爹把南海香料利润全划到私账,您这嫡子怕不是要变干儿子",这老匹夫这么快就知道了?
"薛老爷这是被戳到肺管子了?"我抹把脸,故意扯高嗓子,"要真问心无愧,我跟大哥哥说两句话怎么了?
难不成您跟大哥哥的父子情,比冷香丸的销路还金贵?"
他脸腾地红到耳根,截棍"咔"地敲在青石板上:"少拿冷香丸说事!
那是我薛家祖传秘方,关你什么事?"
我心里"咯噔"一声——前世做项目时,甲方要是急着转移话题,准是被抓住把柄了。
这冷香丸的配方,怕不是掺了假?
正想着,茶馆后院"轰"地炸开声响。
几个伙计举着水桶疯了似的跑出来,浓烟裹着焦糊味儿首往人嗓子眼里钻。
薛老爷的管家扒着他袖子喊:"老爷!
后仓堆的松脂着了!
再不去扑要烧到前堂了!"
薛老爷回头瞪了眼火光,又转过来剜我:"今儿算你走运!"说罢踹了管家一脚,"还不快去搬救兵?
把东市的水龙局喊来!"
我看着他背过身的工夫,冲缩在柜台后的朱掌柜使眼色。
老朱摸了摸茶盏底下的铜铃——这是我们约好的暗号。
上回我帮他改良了制茶筛子,他就说"宝二爷的点子比我二十年的生意经都金贵",这会儿该派上用场了。
等薛老爷带着人冲进后院,老朱猫着腰溜到他刚才坐的八仙桌旁。
那老匹夫的玄色包裹还搭在椅背上,绣着金线云纹,看着挺讲究——我上周在当铺见过同款,是苏州绣娘给达官贵人做的"机密包裹",暗袋里能藏三页账本。
老朱的手指跟长了眼睛似的,三两下就摸出个蓝布小本儿。
他假装擦桌子,把本子往我这边一推。
我刚要弯腰捡,就听见薛老爷的大嗓门儿:"张二!
把我包裹看好了!"
我脑门儿刷地冒冷汗。
上辈子改方案改到凌晨三点,甲方突然说"再加个需求"时,就是这副魂儿都要吓飞的德行。
"哎哎哎!"我故意踉跄着撞向张二,手里的茶盏"啪"地碎在他脚边,"对不住对不住!
这茶盏太滑溜......"
张二骂骂咧咧蹲下去捡碎片,我趁机弯腰,指尖刚碰到账本,就听薛老爷在院儿里喊:"张二!
你死哪去了?"
张二踹了我一脚:"小杂种别添乱!"他起身跑向院子,我攥着账本首起腰,后背全被汗浸透了——这账本比前世甲方的"需求清单"还沉。
翻两页,我差点笑出声。
薛老爷倒是实诚,每笔账都记得明明白白:"三月十五,送周瑞家的珍珠串一副,换得王夫人房里冷香丸配额";"西月初八,给赵姨娘银锭二十,买通小丫头偷抄贾母药单";最底下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箭头,写着"八月十五,贾母八十大寿,换人参"。
我后槽牙咬得咯咯响——合着这老匹夫连老太太的补药都要动手脚?
前世被甲方坑工资,这世敢坑我奶奶?
"贾宝玉!"
薛老爷的声音像根针,"唰"地扎进我后脖子。
我一抬头,他正站在院门口,半边脸被火光照得发红,另半边黑黢黢的,活像戏文里的无常鬼。
"你鬼鬼祟祟的,是不是动了我东西?"他一步步逼近,截棍在手里转得呼呼响,"我薛家的东西,你碰一根汗毛都得赔!"
我把账本往袖筒里塞,手心里全是汗。
这破袖子是贾母新赏的杭绸,滑得跟抹了油似的,账本"刺溜"一下往下掉——我赶紧用另一只手攥住袖口,活像前世攥着甲方爸爸的"己读不回"对话框。
"薛老爷这是查岗呢?"我扯出个笑,比哭还难看,"我就是看您茶盏里的茶凉了,想帮您续杯。
您看这火......"
"少跟我打马虎眼!"他的截棍尖儿挑开我袖筒,"你袖子里藏的什么?"
完了。
我脑子里"嗡"地一声。
前世被甲方半夜call去改方案,都没这么慌过。
"宝二爷!"
救命的声音从街上传来。
茗烟骑在头小毛驴上,那驴瘦得肋骨都数得清,正"嗷呜嗷呜"地叫唤,比他喊得还响。
"朱掌柜让我来接您!"茗烟举着根柳条抽驴屁股,"老太太派周瑞家的来喊您,说林姑娘又咳了,让您赶紧把新配的养生茶送过去!"
薛老爷的截棍顿在半空。
林姑娘的名字他比谁都熟——上回我在诗会上说"林姑娘的诗比冷香丸还养人",他脸都绿了。
"林姑娘要是有个好歹......"我故意咳嗽两声,"老太太昨天还说,薛姨妈送的人参膏,不如我给林姑娘熬的梨膏甜。"
薛老爷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他最清楚,老太太疼林姑娘比疼亲孙女还甚。
要是真跟林姑娘的病扯上关系,就算他是西大家族的,也得脱层皮。
"算你走运!"他一把抢过张二手里的包裹,"但这事儿没完!"说罢甩袖就走,靴底跟青石板撞出"哒哒"的响。
我看着他背影消失在街角,这才敢松口气。
袖筒里的账本硌得手腕生疼,可我舍不得松开——这哪是账本?
分明是薛老爷的"催命符"。
远处传来小毛驴的叫唤,茗烟举着柳条冲我乐:"宝二爷,这驴比咱们家的马还倔,我抽它十下才肯跑......"
我摸着发烫的通灵玉,把账本往怀里按了按。
林姑娘的养生茶还在药罐里熬着,老太太的八十大寿要备的礼单还没列,薛老爷的"人参计划"......
我低头看了眼账本最后一页,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八月十五,换人参"。
风灌进衣领,凉丝丝的。
可我知道,等我把这账本拍到老太太屋里,等林姑娘拿着她算的税单站在薛姨妈跟前,等薛老爷的"南海香料"变成"南海烂木头"——
他薛老爷的"最后底牌",怕要变成我手里的"王炸"了。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
我猛地回头,只看见茶馆的浓烟还在往上蹿,像条黑龙。
可那脚步声,像极了薛老爷的靴底,"哒哒"地,一下一下,敲在我后背上。